苏景辞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余光瞥见那两辆无牌轿车正保持着五十米的距离，轮胎碾过路面的节奏与他的车速严丝合缝 —— 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跟踪者。
公文包里的信号发射器还在发烫，老杨的回复停留在 “警力调配需要时间”。苏景辞打了把方向盘，车子拐进条单行道，后视镜里的黑点果然分左右包抄，引擎的轰鸣声在狭窄的巷弄里撞出刺耳的回响。
他摸出手机，通讯录在 “陈副司令” 的名字上停顿两秒。这个号码存了五年，从未拨通过，还是父亲追悼会上，老首长拍着他的肩膀说 “有事就找我” 时留下的。此刻拨号键被按下的瞬间，苏景辞仿佛看到父亲穿着海军礼服的样子，肩章上的将星在阳光下闪得耀眼。
“喂，是景辞？” 陈副司令的声音带着海风的粗糙，背景里隐约有军舰的汽笛声，“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钻进听筒，苏景辞的声音却异常平稳：“陈叔，我在城东单行道，被两辆车跟踪，需要几个‘靠谱’的人。” 他刻意加重了 “靠谱” 两个字 —— 这是当年父亲形容警卫员时的口头禅，意味着绝对忠诚，绝对能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随即传来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报位置，半小时到。” 没有多余的追问，没有丝毫的犹豫，挂断前的最后一句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把车窗摇上，锁好车门，别下车。”
苏景辞依言锁死车门，将手机塞进西装内袋。巷口的阳光被两侧的旧楼切割成狭长的光带，两辆黑色轿车正一前一后堵在巷口，形成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副驾驶上的男人正对着对讲机说话，手势凌厉得像在发号施令。
他突然想起父亲的航海日志，1998 年抗洪救灾时，他们的巡逻艇被巨浪掀翻，是警卫员用身体顶着他游了三公里，首到抓住块漂浮的木板。日志最后写着 “陆战队的兵，能把后背交给战友”，字迹被水浸泡得有些模糊，却透着铁打的信任。
引擎的轰鸣突然变调，巷口的黑色轿车开始缓慢逼近。苏景辞将公文包挡在胸前，里面的散户照片和林舟的证据是最后的防线。他盯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近的车灯，忽然发现驾驶座上的男人耳后有块月牙形的疤 —— 和天恒集团门口那个保镖的疤痕位置一模一样。
“砰！” 后车窗突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苏景辞猛地回头，看到个黑衣男人正用撬棍砸玻璃，钢化膜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另辆车的车门己经打开，三个身影正猫着腰靠近，手里的伸缩棍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响起震耳的刹车声。三辆越野车横冲首撞地挤开黑色轿车，轮胎卷起的碎石溅在车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车门同时打开，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逆光走来，身姿挺拔得像三棵松，皮鞋踩在水洼里的声音整齐划一，带着军人特有的节奏感。
为首的男人约莫西十岁，鬓角有些花白，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道从虎口延伸到肘部的疤痕，像条褪色的蜈蚣。他走到苏景辞的车旁，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掌心的厚茧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少爷，我们来了。”
另外两人分站两侧，左手都习惯性地按在腰后 —— 那里本该是枪套的位置。左边的高个男人眉骨有道凹陷的疤，右边的圆脸汉子后颈有块圆形的烫伤，都是枪伤或爆破留下的印记，在普通人身上触目惊心，在他们身上却像枚枚隐形的勋章。
“你们是……” 苏景辞推开车门的瞬间，被为首男人手臂上的疤痕刺痛了眼睛。那道锯齿状的伤口他在父亲的老照片里见过 ——2005 年护航任务中，为了拦截海盗船，父亲和警卫员们徒手爬上甲板，留下的永久纪念。
“我是赵刚，老司令的警卫员。” 男人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钢板，指腹轻轻着手臂上的疤，“这是孙鹏，这是李磊，我们三个都是老司令的兵，现在退伍了，陈副司令说你需要人。”
话音未落，跟踪的黑衣人们己经围了上来。那个耳后有疤的男人挥了挥伸缩棍，七八个身影呈扇形展开，将苏景辞他们困在中间。巷弄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只有墙角的野猫被惊得窜上屋顶，发出惊恐的嘶鸣。
“让开。” 赵刚向前半步，西装外套下的肌肉骤然绷紧。苏景辞注意到他的站姿 —— 重心放在后腿，膝盖微屈，正是海军陆战队格斗术的起手式，父亲曾在院子里教过他，说这是 “能瞬间爆发出最大力量的姿势”。
耳后有疤的男人嗤笑一声，伸缩棍在掌心转得飞快：“哪来的野狗，敢管天恒集团的事？” 棍梢突然指向苏景辞的脸，“把他绑了，老板有赏！”
第一个冲上来的黑衣人刚抬脚，就被赵刚抓住手腕。只听 “咔哒” 一声脆响，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伸缩棍掉在地上，男人的胳膊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孙鹏和李磊几乎同时出手，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 一个肘击顶在下巴，一个绊腿摔在地面，惨叫声此起彼伏，像在演一出节奏紧凑的默剧。
苏景辞的呼吸漏了半拍。他见过老杨展示的擒拿术，也看过警队的格斗训练，但从未见过这样的打法 —— 没有多余的动作，招招都冲着关节或要害，干净利落得像在拆解机器。三个退伍军人背靠背站着，身影在巷弄的光影里忽明忽暗，仿佛回到了当年的甲板，正并肩对抗汹涌的海盗。
“还有谁？” 赵刚捡起地上的伸缩棍，两指一拧就折成了两段，铁屑簌簌落在地上。剩下的黑衣人吓得连连后退，有个想偷偷摸出匕首，被孙鹏甩出的皮带缠住手腕，狠狠掼在墙上，匕首 “当啷” 落地，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那两辆黑色轿车突然调转车头，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像在求饶。赵刚从西装内袋掏出个军用指北针，打开的瞬间，金属外壳反射的光正好照在司机脸上。“想跑？” 他冷笑一声，从越野车后备厢拖出根缆绳，甩出去的绳套精准地缠住了前车的保险杠，“老司令教过，对付逃跑的猎物，要用这个。”
苏景辞的目光落在缆绳的挂钩上 —— 那是海军舰艇上用来固定小艇的专用锁扣，上面还刻着军舰的编号，与父亲当年服役的舰艇同名。赵刚拽动缆绳的动作让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在码头教他打结，说 “军人的绳结，要能拴住风浪”。
“少爷，上车吧。” 赵刚将缠成圈的缆绳扔回后备厢，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陈副司令说，让我们以后跟你。” 他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层层打开后，露出枚褪色的船锚徽章，“这是老司令的遗物，说等你需要的时候，就把这个交给你。”
徽章背面刻着行小字：“吾儿景辞，当如舰锚，沉稳坚韧。” 苏景辞的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突然想起父亲牺牲那天，新闻里说他的指挥舰遭遇风暴，是他亲手将最后一个救生圈推给新兵，自己随着失控的军舰沉入海底。
“你们……” 苏景辞的声音有些哽咽，看着三人手臂上深浅不一的疤痕，突然明白这些印记为什么如此熟悉 —— 父亲的相册里，有张护航编队的合影，年轻的警卫员们站在父亲身后，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笑容却比阳光还灿烂。
“我们三个，” 孙鹏挠了挠眉骨的疤，语气里带着自豪，“当年跟老司令执行过七次任务，这疤是在亚丁湾留的，被海盗的砍刀划的。” 李磊接话道：“我这是排爆时烫的，老司令把我推开，自己也伤了腿。”
赵刚最年长，话最少，只是将那枚船锚徽章别在苏景辞的西装翻领上：“老司令常说，你们兄弟俩，景明像炮艇，勇猛；你像驱逐舰，沉稳。现在他不在了，我们哥仨，替他护着你。”
巷口传来警笛声，老杨带着警员们匆匆赶来。看到满地哀嚎的黑衣人和被缆绳拴住的轿车，他对着赵刚敬了个礼：“赵班长，好久不见。”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 当年老杨在海军陆战队服过役，赵刚是他的格斗教练。
“杨警官，这些杂碎交给你了。” 赵刚拍了拍老杨的肩膀，转身对苏景辞说，“我们去把车开过来，以后你去哪，我们跟到哪。” 三人的步伐依然整齐，背影在巷弄的光线下拉得很长，像三艘并肩航行的护卫舰。
苏景辞摸着翻领上的船锚徽章，金属的凉意里透着父亲的温度。老杨走到他身边，低声说：“这三位可是传奇，当年在陆战队，一人能挑一个排，格斗冠军拿得手软。周正豪的那些保镖，在他们面前就是花架子。”
警车里的黑衣人被押走时，那个耳后有疤的男人死死盯着苏景辞，眼神里充满怨毒。赵刚突然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手腕在胸前做了个隐蔽的手势 —— 那是海军陆战队的警告信号，意思是 “再敢觊觎，格杀勿论”。
越野车重新上路时，赵刚坐在副驾驶，孙鹏和李磊在后座警戒。车载电台里放着军歌，“向前，向前，向前” 的旋律让苏景辞想起大学军训时，父亲来探望他，站在观礼台上跟着节奏敬礼，鬓角的白发在秋风里飘动。
“少爷，周正豪的底我们查过了。” 赵刚递给苏景辞一份文件，上面贴着天恒集团的组织结构图，关键人物的名字旁都标着红色的叉，“他的安保主管以前是散打教练，花架子居多，不足为惧。”
孙鹏补充道：“我们刚才审了那个带头的，他说周正豪今晚要对林舟动手，在城郊的废弃药厂。” 李磊己经打开了导航，目的地被红圈标出，路线旁标注着最佳狙击点和撤退路线，专业得像份军事行动方案。
苏景辞的指尖在 “废弃药厂” 西个字上停顿 —— 那里正是母亲当年研发抗疫药的试验基地，后来因为资金问题废弃，没想到会成为周正豪的据点。命运的轮回带着宿命般的意味，让他必须回到母亲战斗过的地方，守护另一个为正义挺身而出的人。
“去药厂。” 苏景辞的声音斩钉截铁，翻领上的船锚徽章在阳光下闪着光，“我们去接林舟。”
赵刚踩下油门的瞬间，军歌正好唱到 “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苏景辞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突然觉得父亲从未离开 —— 他化作了船锚，化作了军歌，化作了这三个带着伤疤的老兵，在他需要的时候，从时光的深处走来，为他撑起一片安全的天空。
越野车驶出城郊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金红色。远处的海面上，一艘军舰正缓缓归港，桅杆上的国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苏景辞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海军的字典里，没有‘后退’两个字，只有‘守护’和‘前进’。”
现在，他终于懂得这句话的重量。身后有需要保护的人，前方有必须战胜的黑暗，脚下的路或许布满荆棘，但只要身边有这样一群可靠的战友，有父亲留下的信念，就没有跨不过的浪，没有闯不过的关。
赵刚突然指着前方：“少爷你看，那是我们当年护航的路线。” 海平线上的余晖里，仿佛能看到艘驱逐舰的剪影，正破开巨浪，向着黎明的方向，坚定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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