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刚撕开海平面的薄雾，701 基地的铁门就被推土机撞出个豁口。黄伟站在挖掘机的铲斗下，西装裤沾着露水，手里挥舞着那份伪造的转让协议，像挥舞着尚方宝剑：“给我拆！中午之前必须把这破碑推平，耽误了工期你们都别想拿工资！”
钢铁履带碾过草坪的声音惊飞了弹药库上的海鸥。挖掘机的机械臂缓缓抬起，寒光闪闪的铲斗悬在 “海魂永驻” 纪念碑的底座上方，碑座上父亲补的红漆在朝阳下像道淌血的伤口。
“住手！”
一声怒喝划破清晨的宁静。苏景辞的越野车冲破警戒线，轮胎在泥地上划出两道深痕，他跳下车时，军绿色的作训服被风掀起，露出里面印着 “海军 701” 字样的旧 T 恤 —— 那是父亲留给哥哥的遗物。
身后跟着的卡车里跳下二十多个老兵，两鬓斑白的张班长举着 “保卫英雄阵地” 的横幅，红色的字迹被海风扯得猎猎作响。这些父亲当年的部下，有的拄着拐杖，有的胸前挂着军功章，眼神却像年轻时守岛时一样锐利，瞬间在纪念碑前围成道人墙。
挖掘机的铲斗僵在半空。黄伟眯起眼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当看清苏景辞胸前的船锚吊坠时，嘴角勾起抹轻蔑的笑：“苏律师？这是军方用地，轮得到你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他抖开协议，故意让签名处对着阳光，“看见没？这是苏建军本人签的字，军方都同意转让了，你们在这儿胡闹什么？”
苏景辞没说话，走到纪念碑前蹲下身。昨夜被野藤缠住的碑座上，还留着他清理时划出的指痕，父亲刻的 “无怨无悔” 西个字被晨露打湿，像在无声地控诉。他站起身的瞬间，老兵们齐刷刷地敬了个军礼，拐杖戳在地上的声音整齐划一，惊得黄伟身后的施工队后退半步。
“黄经理，” 苏景辞的声音平静得像基地外的海面，却带着能掀翻巨浪的力量，“你说这份协议签署于 2015 年 3 月 12 日？”
黄伟被这突如其来的镇定慑住，下意识地点头：“白纸黑字，还能有假？”
“确实是假的。” 苏景辞掏出手机，点开母亲日记里的照片 ——2015 年 3 月 12 日的那页画着幅简笔画，病床边的日历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 “建军手术顺利，陈医生说神经恢复得比预想中好”。“那天我父亲在 301 医院做腿部神经修复手术，主刀医生是我母亲的同学陈教授，现在还在协和医院任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黄伟骤变的脸色，像手术刀划开谎言的皮囊：“需要我现在就联系陈教授，把手术记录和麻醉同意书发过来吗？或者你更想看他术后在康复中心的视频？我母亲每天都有记录，连他那天喝了多少毫升粥都记得清清楚楚。”
黄伟手里的协议 “啪” 地掉在地上，脸色从红转白，又从白转青。他确实查过苏建军的转业时间，却没料到对方连具体的手术日期都了如指掌。“你……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的声音抖得像被风吹的树叶，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想给姐夫黄志强通风报信。
“因为我父亲的每一页病历，我母亲的每一篇日记，都比你这张伪造的纸更有分量。” 张班长突然开口，他的独眼里装着整个太平洋的风浪，“当年苏司令为了守这座基地，左腿被炮弹碎片击穿都没退后半步，怎么可能签字卖地？你当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死光了吗？”
老兵们突然齐声喊起来，声音震得挖掘机的玻璃嗡嗡作响：
“保卫英雄阵地！”
“严惩造假败类！”
“还我 701 基地！”
黄伟的施工队开始动摇，有几个师傅悄悄熄火，显然不想掺和这种缺德事。穿蓝色工装的老李突然扔下扳手：“黄经理，这活儿我们不干了！拆英雄纪念碑要遭天谴的！” 他年轻时当过海军，帽檐里还藏着张与苏建军的合影。
“反了你们！” 黄伟气急败坏地掏出对讲机，“保安队呢？把这些闹事的都给我赶出去！”
回应他的是远处传来的军车引擎声。三辆挂着军区牌照的越野车疾驰而来，陈副司令跳下车时，将肩上的将星拍得亮亮的：“谁敢动一下试试？” 老将军身后跟着省文物局的工作人员，红色的执法记录仪对着黄伟，“黄经理，涉嫌破坏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你被依法传唤了。”
黄伟瘫坐在泥地里，看着那份被风吹走的假协议，突然像疯了样大笑：“你们斗不过我姐夫的！他是副市长！” 笑声未落，就被冲上来的警察按住，锃亮的手铐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苏景辞走到纪念碑前，轻轻抚摸着被挖掘机铲斗蹭掉的边角。张班长递来罐红漆，还是当年父亲用的那个牌子，罐口结着层暗红的痂。“苏小子，你来补吧。” 老兵的声音带着哽咽，“你爸当年总说，这漆得由家里人补，才够红，够亮。”
温清沅不知何时带着医护箱来了，她站在弹药库门口，给老兵们分发着速效救心丸。看到苏景辞沾着红漆的手指，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建军补碑的时候，总把漆涂到指缝里，说这样才像战士的血。”
朝阳越升越高，将纪念碑的影子拉得很短。苏景辞补完最后一笔，首起身时，发现老兵们正围着温清沅听她讲母亲的故事 —— 当年温欣在这里给战士们做体检，总把听诊器焐热了才放到他们胸口。
“清沅说，她妈当年在弹药库门口种了片向日葵。” 张班长指着墙角的野花，“你看，说不定是那些种子发的芽。”
苏景辞望向那片金黄的花，突然觉得父亲母亲从未离开。他们就像这阳光下的纪念碑，像这风中的野花，像老兵们鬓角的霜雪，永远活在这片他们用青春和信念守护过的土地上。
远处传来警笛声，是押解黄伟的警车在驶离。陈副司令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省纪委己经对黄志强立案调查了，秦峰的引渡程序也在走。” 老将军的目光落在纪念碑上，“你爸要是看到现在这样，肯定会说‘好小子，没给苏家丢脸’。”
苏景辞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温清沅发来的消息，只有张照片 —— 她站在 “海魂永驻” 的碑前，手里举着母亲的听诊器，阳光穿过听筒的圆孔，在地上投下串金色的光斑，像串闪亮的省略号。
他知道，这场守护 701 基地的战斗还没完全结束，但只要还有人记得这里的故事，还有人愿意为信念挺身而出，这座纪念碑就会永远屹立，像座永不沉没的航标，指引着后来者的方向。
就像父亲说的那样：“真正的阵地，从来不在地上，而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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