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里的钟乳石又开始滴水了。
“嘀嗒、嘀嗒” 的声响在溶洞里荡开，每一滴坠落的水珠都像重锤敲在赵玄机神经上。他第不知道多少次被反弹的水流掀飞，后背撞在嵌满尖棱的岩壁上，疼得眼前发黑，嘴里泛起铁锈般的腥甜 —— 那是被震破的牙龈渗出血来。
怀里的潮汐宝鉴烫得惊人，青铜镜面的水纹扭曲成杂乱的线条，像是在嘲笑他的笨拙。赵玄机挣扎着爬起来，擦掉嘴角的血沫，看着掌心被宝鉴边缘硌出的红痕，突然生出股把这破镜子扔进深海沟的冲动。
“还练不练？” 敖烈的声音从溶洞阴影里传来，他靠着根倒插的珊瑚柱，月白锦袍下摆沾着层薄薄的海泥，显然己经在那看了很久。
赵玄机没应声，只是捡起掉在脚边的海螺哨。这是第三日的清晨，距离龙王约定的考验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可他连敖烈说的 “三尺潮水” 都引动不稳，刚才那次勉强聚起的水团还没成型，就被溶洞的潮汐力撕成了碎沫。
“凡人之躯，硬要学龙族神通，可不是靠蛮劲就行的。” 敖烈抛过来个水囊，皮囊撞在赵玄机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你看这禁地里的水流，” 他指了指洞顶垂下的钟乳石帘，那些倒悬的石柱表面覆着层流动的水膜，“每滴水流淌的速度都不一样，有的快如箭，有的缓如丝，你把它们当铁板一块，怎么可能借到力？”
赵玄机拧开水囊灌了口，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胸口的烦躁。他当然知道水流有差异，这三天里他把溶洞的地图画了不下十遍，哪里有漩涡、哪里有暗流都记得清清楚楚，可 “破浪诀” 的心法讲究 “一念动而潮汐应”，他的念头刚生出来，就被那些乱窜的水流搅成了乱麻。
“我爹说过，机关再复杂，总有核心齿轮。” 赵玄机蹲在地上，用手指在岩壁上画着水流轨迹，那些交错的线条像极了他爹设计的 “连环锁”，“可这潮汐力…… 根本找不到核心。”
“谁说没有？” 敖烈走过来，靴底碾过块发光的海砂，“齐天大圣当年说过，‘水无常形，因势而变’。这禁地的核心，就是‘变’。” 他突然抬手拍向水面，原本平缓的水流瞬间掀起尺高的浪，浪尖精准地撞上块钟乳石，反弹回来时竟凝成把水剑，“看到没？借势不是找不变的核心，是跟着变走。”
赵玄机学着他的样子抬手拍水，结果只溅起片水花，还被反弹的水流打湿了衣襟。他看着自己发红的掌心，又看了看敖烈那只仿佛能呼风唤雨的手，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 他毕竟只是个凡人，没有龙太子与生俱来的控水能力，更没有齐天大圣那般通天的本事。
“算了，我可能……”
“别找借口。” 敖烈的声音冷了下来，靛蓝色的瞳孔里没了笑意，“陈念用命换你带碎片出来，不是让你在这说‘可能’的。”
这句话像针似的扎进赵玄机心里。他猛地抬头，正好看到敖烈转身时，锦袍后领露出的那块疤痕 —— 是被紧箍咒勒出的印记，五百年了还没消退。他突然想起陈念后背的伤口，那些被化骨爪腐蚀的皮肉，也是这样狰狞地提醒着他：有些事，不能退缩。
“再来！” 赵玄机咬着牙掏出潮汐宝鉴，青铜镜面在幽暗的溶洞里泛着蓝光。他深吸口气，将精血再次注入宝鉴，这次没有急于结印，而是闭上眼睛，回忆着陈念教他的《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梵文的音节在舌尖滚动，脑海里那些乱窜的念头渐渐平息。他仿佛能 “看” 到水流的轨迹了：从洞顶滴落的水珠如何形成涟漪，涟漪如何撞上岩壁，反弹的水流又如何与新的水滴交融…… 这些原本杂乱的变化，竟隐隐透着某种韵律，像他爹制作的 “滴水钟”，乱中有序。
“就是现在！” 赵玄机猛地睁眼，双手结印的同时，将灵力顺着宝鉴导出。镜面射出的蓝光像根引线，精准地缠上道反弹的水流，借着那股力道猛地向上一拉 ——
尺高的潮水真的起来了！
赵玄机的心跳瞬间加速，可还没等他高兴，潮水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溶洞深处传来阵闷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在移动，原本规律的水流突然变得狂暴，那道刚成型的潮水瞬间溃散，化作无数水箭射向西周。
“小心！” 敖烈的身影突然挡在他面前，银龙虚影一闪而过，水箭撞在龙鳞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赵玄机这才发现，溶洞中央的地面裂开道缝隙，黑色的雾气从缝里涌出来，所过之处，发光的海砂都失去了光泽。他认出那雾气 —— 和金箍碎片上的蚀龙砂气息一模一样！
“是血狼族在外面搞鬼！” 敖烈的声音带着怒意，银龙虚影在他身后越显清晰，“他们想趁机破坏禁地，让你通不过考验！”
黑色雾气越来越浓，原本流动的水流开始变得粘稠，像掺了墨的糖浆。赵玄机怀里的潮汐宝鉴剧烈震颤起来，镜面的水纹扭曲成痛苦的形状，显然也受到了雾气的影响。他刚要调动灵力稳住宝鉴，就被股突如其来的巨力掀飞，这次撞在岩壁上，连肋骨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咳咳……” 赵玄机咳出的血落在宝鉴上，青铜镜面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他看到镜面里映出片火海，有个金甲猴王正举着铁棒与无数狼妖厮杀，铁棒搅动的水流里，竟藏着机关齿轮的虚影。
“那是……” 赵玄机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爹的笔记里画过类似的机关，是种能借水流驱动的 “连环弩”，可镜面里的虚影分明是 “破浪诀” 的招式，怎么会和机关术混在一起？
黑色雾气己经蔓延到脚边，赵玄机感觉皮肤像被针扎似的疼。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咬着牙再次注入灵力，这次没有模仿敖烈的招式，而是试着将机关术的 “连环驱动” 融入结印 ——
第一印引滴水成线，像机关的引线；
第二印借反弹之力，像齿轮的咬合；
第三印聚水成潮，像弩箭的蓄力……
当最后个印诀完成时，奇迹发生了。那些原本狂暴的水流突然温顺起来，顺着他设定的 “轨迹” 流动，在面前凝成道盘旋的水龙，龙鳞上甚至能看到类似齿轮的纹路。
“这是……” 敖烈的眼睛亮了。
赵玄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感觉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凡人的躯体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力量的反噬。他眼前一黑，水龙瞬间溃散，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前，只听到敖烈焦急的呼喊和潮汐宝鉴急促的震颤声。
不知过了多久，赵玄机在熟悉的珊瑚客房醒来。胸口的念珠烫得厉害，陈念的虚影正盘腿坐在他枕边，菩提子的金光包裹着他，缓解了身体的剧痛。
“笨死了。” 少年僧人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虚影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谁让你硬撑的？”
赵玄机想笑，嘴角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我想通过考验……”
“考验重要，还是命重要？” 陈念的虚影叹了口气，金轮状的佛光在他身后缓缓转动，“你总想着用凡人之躯硬抗神通，就像用木船去撞礁石，不翻才怪。”
赵玄机望着天花板上的夜明珠，突然想起敖烈说的 “因势而变”，想起镜面里猴王与机关的虚影。他爹说过，机关术的最高境界不是制造最强的器械，是让器械与使用者融为一体。那神通呢？是不是也能和他的机关术结合？
“肉身是舟，心为舵。” 陈念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虚影的手指在他掌心画着什么，“舟再坚固，没有舵也会迷路。你光练招式，忘了练心。”
赵玄机猛地坐起来，胸口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了：他一首把 “破浪诀” 当成单纯的神通来练，却忘了自己最擅长的是机关术。就像陈念说的，肉身是承载力量的舟，而心 —— 也就是他的机关术底子，才是驾驭力量的舵。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赵玄机抓起床边的潮汐宝鉴，不顾身体的疼痛就往禁地跑。陈念的虚影在他身后笑着摇头，金光化作道细线，悄悄融入宝鉴的水纹里。
珊瑚回廊里的水族纷纷避让，他们看着那个浑身是伤却眼神发亮的人类少年，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如此急切。只有赵玄机自己清楚，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 —— 一条融合了机关术与水系神通的路，一条或许能让凡人也能驾驭潮汐的路。
禁地里的黑色雾气己经散去，显然敖烈解决了外面的麻烦。赵玄机站在溶洞中央，深吸一口气，再次掏出潮汐宝鉴。这次他没有急于注入灵力，而是先在地面画出个巨大的机关阵图，阵眼处正好对着那块能反弹水流的钟乳石。
“第一环，借滴水之力启动阵图；第二环，引反弹水流驱动齿轮；第三环……” 赵玄机喃喃自语，指尖的结印越来越快，与阵图的纹路形成奇妙的呼应。
当最后个印诀落下时，地面的阵图突然亮起蓝光，那些流动的水流像被无形的齿轮带动，顺着阵图的轨迹汇聚成河，在他面前缓缓升起。这次没有狂暴的反噬，只有种与水流同频的律动，像他亲手组装的机关开始运转。
三尺高的潮水稳稳地悬浮在面前，潮尖甚至能看到他用机关术雕琢的龙首虚影。
“成了……” 赵玄机笑着擦了擦额头的汗，胸口的念珠轻轻颤动，像是在为他鼓掌。
溶洞外传来脚步声，敖烈带着虾兵们走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靛蓝色的瞳孔里闪过惊喜：“这是…… 你把机关术融进去了？”
赵玄机点头，刚要散去潮水，就听远处传来海螺号声 —— 是龙王派来的使者，考验的时间到了。
他握紧潮汐宝鉴，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虽然还没能完全掌握 “破浪诀”，但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接下来的考验，无论是什么，他都有信心去面对。因为他不再是硬撑着模仿别人的凡人，而是找到了 “舟” 与 “舵” 的平衡，找到了属于赵玄机的修行之路。
钟乳石再次滴下水珠，这次的 “嘀嗒” 声落在耳里，竟像极了机关运转的节奏，清脆而坚定。赵玄机望着溶洞深处那片幽暗，仿佛能看到未来的路在脚下缓缓展开，带着潮汐的力量，也带着机关的精密，通向那个需要他去完成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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