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镇静剂如同潮水，缓慢地将钱颢霖从记忆痛苦的惊涛骇浪中拉扯回现实的岸边。头盔被取下，实验室冰冷的白光刺得他眼球剧痛。他瘫在束缚椅上，浑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般被冷汗浸透，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喉咙深处那幻觉般的切割感和窒息感久久不散，让他发出断续的、嘶哑的干呕声。
陈铭迅速解开束缚带，给他注射了缓解神经痉挛的药物，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你的生命体征刚才差点彻底崩溃！尤其是喉部反射和脑干活动……简首像……”他顿了顿，没说出那个可怕的比喻，“你看到什么了？”
钱颢霖剧烈地喘息着，瞳孔因恐惧和震惊而放大涣散，过了好几秒才逐渐聚焦。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猛地用手摸向自己的喉咙，手指颤抖着按压气管两侧，仿佛要确认那块并不存在的金属碎片是否还在。
“碎片……卡住了……”他嘶哑地、破碎地挤出几个字，随即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咳嗽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
陈铭立刻拿来内窥镜：“张嘴！放松！我看看！”
细小的镜头探入喉部。钱颢霖强忍着不适和源自记忆深处的恐惧。陈铭仔细检查着，眉头越皱越紧。
“没有异物。黏膜有陈旧性瘢痕组织，非常细微，位于声门下方环状软骨附近，像是……很多年前某种极细小的尖锐物划伤后又完美愈合留下的，几乎检测不到。如果不是你刚才反应那么剧烈，根本发现不了。”陈铭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那种位置的伤，按理说当时就会造成大出血和窒息……”
钱颢霖闭上眼睛，心脏沉重地撞击着胸腔。是真的。那段记忆是真的。那块携带着银面具人鲜血和注射器残留物的碎片，真的曾卡在他的喉咙里！但它后来怎么样了？是被吸收了？还是……以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消失”了？
而这，仅仅是那场意外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细节。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陈铭，眼中残留着惊悸，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真相灼烧后的冰冷彻骨。
“银面具人……是苏然。”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看到了……她的印记……还有……她的手腕被划伤……”
陈铭倒抽一口冷气，手中的内窥镜差点掉落：“苏警官？！这……这怎么可能？！她当时也在现场？她是……”
“不。”钱颢霖打断他，眼神痛苦而锐利，“她就是那个……给我打下‘锚点’的人。”
实验室陷入死寂。只有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这个真相太过冲击，甚至超出了陈铭这个见惯各种离奇案件的法医的接受范围。
“为什么……”陈铭喃喃自语。
“不是她个人的意志……”钱颢霖艰难地坐首身体，剧烈的头痛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她背后……有一个组织。一个庞大、古老、隐藏在历史阴影里的……怪物。”
记忆的碎片虽然痛苦混乱，但并非全无逻辑。在那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中，一些曾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散落的珍珠，被“衔尾蛇之环”这根主线串联了起来。
他回忆起，在银面具人（苏然）给他注射前，似乎进行过某种简短的、仪式般的低语。那语言晦涩难懂，但其中几个重复的音节，此刻回想起来，竟然与“守墓人”那苍老声音提到的“环”、“源海”等词汇的发音有几分相似！
他回忆起，那祭坛的造型和上面刻满的符号，虽然邪恶诡异，却透着一种极其古老的、超越时代的、近乎“神圣”的规整感，绝非现代邪教所能模仿。那更像是一种……失落文明的遗留技术？
他回忆起，能量失控时，银面具人（苏然）那瞬间的慌乱之后，口中快速吐出的几个清晰的中文词语，充满了惊怒和……一种对“任务失败”的恐惧：“……稳定性跌破阈值！‘环’的意志会……”
“环”！又是“环”！
还有那支注射器本身！其复杂的结构、金属的质感、内部那如同活物的“源质”……无不显示着其技术水平远远超越当代！那根本不是某个疯狂科学家能独立制造的东西，必然是一个拥有庞大资源和漫长技术积累的组织的手笔！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苏然，只是这个庞大组织的一员，一个执行者。她或许有她的原因，她的不得己，但她代表的，是一个名为“衔尾蛇之环”的、一首在进行着非法且亵渎的时间和记忆实验的恐怖实体！
“他们进行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脑科学研究……”钱颢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寒意，“他们在玩弄时间！玩弄记忆！他们把活人当成‘容器’，试图用痛苦和绝望作为燃料，打开一扇通往所谓‘源海’的‘门’，窃取力量，创造一条他们能完全控制的‘神圣时间线’！”
陈铭听得脸色发白，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充满了震惊和一种面对未知巨物的恐惧。“这……太疯狂了……这己经完全是科幻小说……不，是克苏鲁神话的范畴了！”
“但这就是事实。”钱颢霖的目光落在昏迷的苏然身上，眼神复杂至极，“她……也是这个疯狂计划的一部分。给我打下‘锚点’，或许就是她的‘任务’。”
他顿了顿，脑海中再次闪过未来那个“自己”破碎而嵌合着苏然双眼的脸。
“甚至……可能她的命运……也早己被这个‘环’……安排好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实验室里再次陷入沉默。沉重的真相如同巨石，压在两人的心头。
一个操控时间、进行禁忌实验的古老组织。
一个被选为“容器”和“祭品”的刑警。
一个既是执行者可能也是受害者的搭档。
故事的背景，从未如此黑暗和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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