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层薄薄的晨雾还笼罩着静谧的村庄，刘家的大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刘念念睡眠浅，听到动静便爬起来，趿拉着鞋子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周晓慧，她背着一个双肩包，脚边放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脸上带着一丝熬夜的疲惫和即将远行的匆忙。
“念念，我走了。”
周晓慧的声音在清晨的冷空气中显得有些清寂，
“我去县里坐大巴车回成都，买了上午的票。昨天晚上我跟奶奶说学校有活动，约了同学提前回去排练，奶奶没起疑心。”
她指了指行李箱，
“我给妈妈带了点换洗衣物，我回成都去换我妈回来，她单位还有工作要处理，不能离开太久。医生说，过几天姑姑情况稳定些，应该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
刘念念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稍高一点的女孩，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却要独自踏上旅程，去面对和承担世界的残酷与复杂。
她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有担忧，有关切，也有深深的无力感。
“路上一定小心，”
刘念念上前一步，帮周晓慧理了理有些歪斜的衣领，低声叮嘱，
“到了给我发个信息。记住我的话，最重要的是让周姑姑积极配合治疗，药物和心理疏导都不能停。还有，调查那个男生的事，你千万别自己冒险去查！顾建兵那个人，能做出那些事，说明他心思深沉且不择手段，你一个学生对付不了。让周姑姑想办法，或者等她自己情况好点了，让她信任的人去办。只要她能振作起来，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周晓慧重重地点头，紧紧握住刘念念的手。
有了昨天那番深入的交谈和策略分析，她心里虽然依旧沉重，但至少不再是茫然无措的恐慌，多了几分底气和方向。
“好的，我记住了。你放心，现在第一要务就是照顾好姑姑，其他的……慢慢来。”
“有什么事，随时给我QQ留言。我周末有空，就找机会给你打电话。”
刘念念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昨天周晓慧给她的电话号码纸条，确认了一下，小心收好。
两个小小年纪的姑娘，在清晨的薄雾中，像大人一样互相叮嘱着，交换着担忧与鼓励的眼神。
然后，周晓慧深吸一口气，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转身，踏着的青石板路，一步步消失在尚未散尽的晨雾之中。
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刘念念心里莫名地涌上一阵心酸。
晓慧其实也才十六岁，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过早地首面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扛起照顾至亲的重担。
她想起晓慧曾经零星提起过的往事。
晓慧小时候，她妈妈吴婶生过一场非常严重的大病，缠绵病榻好几年，家里为了治病几乎掏空了积蓄。那段时间，晓慧和年纪更小的顾义东，基本上都是跟着姑姑周雅琴生活的。周雅琴不仅出钱出力，西处帮弟媳寻医问药，更是将侄女视如己出，悉心照料，给了她那段灰暗岁月里难得的温暖和安稳。可以说，没有周雅琴当年的倾力相助，吴婶可能都熬不过来。
如今，周雅琴遭遇人生巨变，陷入困境，晓慧一家自然是义无反顾，拼尽全力也要回报这份恩情。这大概就是血脉亲情之间，最朴素的互相扶持吧。
只是这扶持的代价，对尚且年少的晓慧来说，太过沉重了。
刘念念没有回去睡回笼觉，心里的那点睡意早己被晓慧的离开和沉甸甸的心事驱散。
她打开堂屋的大门，清冷的空气涌了进来。
奶奶杨素华也早己起床，正在灶间忙碌，很快，简单的早饭——白粥、咸菜和煮鸡蛋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婆孙俩安静地吃完早饭。
刘念念看着日历，心里一惊，国庆七天长假，不知不觉己经过去三天了！
初三的学业压力不容小觑，各科老师发的卷子摞起来都有厚厚一叠。她不敢再耽搁，赶紧收拾好书包，跟奶奶说了一声：“奶奶，我去找顾义东一起写作业了。”
在学习这件事上，有一个像顾义东这样的学霸在身边，效率确实能提升不少。
他思路清晰，讲解耐心，有他“打辅助”，刘念念觉得啃那些晦涩的物理题和复杂的化学公式都变得没那么痛苦了。
一上午的时间，在笔尖与纸张的沙沙摩擦声中，晃眼就过去了。
中午，楚婆婆热情地留刘念念在家吃饭。
刘念念和顾义东家关系亲近，也不矫情推辞。饭桌上，楚婆婆不停地给两个孩子夹菜，念叨着“学习辛苦，要多吃点”。
吃完饭，稍事休息，两人又把小桌子搬到洒满阳光的院坝里，继续和作业“搏斗”。
楚婆婆闲来无事，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和几个来串门的老姐妹聊天。
老人们东家长西家短地闲扯着，从谁家儿子娶媳妇了，到哪块地的收成怎么样，话题跳跃而琐碎。
不知道是谁先提起了几年前某个镇上的干部，楚婆婆听着听着，突然像是被点醒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地嚷道：
“我就说嘛！哎呀，我就说耳熟嘛！前几天来念念家玩儿的那丫头，她爷爷！我想起来了！”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顾不上聊天了，起身就快步走到刘念念和顾义东写作业的桌子前，脸上带着兴奋和笃定：
“我就说我听过这名字嘛！蒋大兴！我想起来了，他是我年轻那会儿镇上的一个干部！好像……好像就是负责知青办那一摊事的！”
“知青办？”刘念念的脑子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一片空白，随即是轰然炸响！
知青办？那不就是负责管理当年下乡知青事务的部门吗？如果蒋雯雯的爷爷蒋大兴当年真的在知青办工作，那他会不会接触过叶泽林的档案？知不知道叶泽林的身份背景？如果他能提供线索，那找到叶泽林的父亲，不就意味着有可能找到奶奶那个被抱走的女儿——她的姑姑了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可能性让刘念念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猛地放下笔，急切地追问：“楚婆婆！您认识他？您对他了解多少？具体是做什么的？”
楚婆婆见刘念念这么激动，反而有点被吓到，摆摆手说：“也不能说是认识，就是听说过这个人。那个蒋大兴啊，年轻的时候高高大大的，长得挺帅气，嘴巴也很会说，那时候镇上喜欢他的小姑娘可不少呢！你那个朋友蒋雯雯，不也是清清秀秀、瘦瘦条条的吗？估计就是随她爷爷了。”
她回忆着，语气里带着点八卦的兴味，
“后来啊，他好像是娶了一个上面领导的女儿，算是入赘到女方家去了。有老丈人提拔帮衬，升得特别快，没几年就调到县里，后来听说又去了市里，反正就离开咱们这小镇，后来就没听说过有什么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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