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淑娟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一副又好气又无奈的表情，手里的菜刀顿了顿，说道：
“别管他！跑出去打麻将去了！说是太久没摸牌，瘾又上来了！村里那几个闲人一喊，就跟丢了魂似的，屁颠屁颠就跑了，我在后头吼都吼不住！真是气死我了！”
奶奶杨素华也停下了切肉的动作，没好气地数落道：
“那个死小子！手都断了还收不了心！活该他痛！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知道耍！我看谁能管得了他！”
老人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刘念念一听，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
这两年，爸爸跟着妈妈在广东辛苦打拼，厂里家里都操心，那些喝酒打牌、游手好闲的毛病似乎都改了不少，让她几乎快要忘记爸爸以前那些让人头疼的旧习了。
村子里有几个和爸爸年纪相仿的叔伯兄弟，都是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主儿，爸爸跟他们混在一起，准没好事！不是输钱，就是喝得烂醉。
一想到爸爸吊着胳膊还要跑去打麻将，刘念念心里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她声音不由得拔高：
“我去把他拉回来！手都受伤了，就不能老实在家待着养伤吗？你们想管哪有管不住的！就是太由着他了！他在哪儿打？”
郭淑娟看着女儿气得小脸通红、一副小大人般要主持公道的样子，那气势竟有几分唬人。
她叹了口气，说道：
“还能在哪儿？后头坡上你三姑婆家那个偏房，他们以前老在那儿打牌！”
刘念念一听，作势就要往外冲。
刘刚见状，也想跟上去帮忙，却被刘念念拦住：“刚刚哥，你别去，我自己去就行。好歹……给他留点面子。”
她虽然生气，但还记得要顾及爸爸的脸面。
说罢，刘念念就像一阵风似的，朝着后头坡三姑婆家的方向跑了过去。
还没走到三姑婆家那低矮的偏房，老远就听到了里面的喧闹声。
男人们粗哑的说笑声、麻将牌噼里啪啦摔在桌上的脆响，还有浓重的烟味从门缝里飘出来，呛得人首咳嗽。
刘念念没进屋，光是听到这声音，心里的火就更旺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
屋子里乌烟瘴气，几个男人围坐在一张麻将桌前，吞云吐雾，她爸爸刘国耀赫然在列，那只缠着绷带的手别扭地放在桌上，另一只手正要去摸牌。
“爸爸！”
刘念念清脆却带着怒意的声音在嘈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出，
“你手都吊着呢！还打什么麻将啊？”
刘国耀正玩在兴头上，突然看到女儿找来，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堆起有些尴尬的笑容，试图蒙混过关：
“哎哟，幺女儿来了哇？没事没事，你爸我厉害着呢，一个手照样打！赢了钱给你买糖吃！”
旁边立刻有人起哄附和：
“是啊是啊，刘老板就是霸气！一个手都能把我们杀得片甲不留！”
刘念念看着眼前这混乱不堪、乌烟瘴气的场面，看着爸爸那明显带着赌徒兴奋、却对她敷衍的态度，心里又气又急。
她不再多话，首接上前，一把拉住刘国耀那只没受伤的胳膊的袖子，用力往外拽：
“奶奶找你有事！别打了！快回家！”
刘国耀被女儿拉得身子一歪，牌都没摸成，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哎呀，我这刚打一半儿，手气正好呢！你先回去，跟奶奶说，我下午，下午肯定回去！跟你妈也说一声，我中午不回去吃饭了！”
他还想赖着不走。
刘念念气得咬牙切齿，却还记着要给爸爸留面子，只能压着火气，找借口：
“不行！必须现在回去！奶奶让你回去换药！伤口发炎了怎么办？”
刘国耀看出女儿是铁了心要拉他走，根本不是什么换药的理由，有些无奈，又觉得在牌友面前丢了面子，嘟囔着：
“换什么药嘛，昨天你妈才给我换过……幺女儿，你就让爸爸再打两圈嘛，乖，自己先回去哈。”
他试图用哄小孩的语气打发女儿。
刘念念不再说话，只是死死地拽着他的袖子，无声地表达着抗拒，倔强地不肯撒手。
父女俩就这样在牌桌旁僵持了起来。
刘国耀看着女儿那固执的眼神，又看了看牌友们看好戏的表情，脸上有些挂不住，最终还是妥协的念头占了上风，叹了口气，准备站起身跟女儿回去。
他环顾了一下烟雾缭绕的牌桌，想找个熟人替自己几把。
就在这时，一个关系隔了八丈远、平日里就好吃懒做、嘴又贱的远房表叔杨超，阴阳怪气地开口了，带着明显的嘲笑：
“哟呵！耀娃儿现在果然是越来越能干了嘛，当了大老板，派头就是不一样哈？这屋里头，现在是你女儿说了算？都能站你头上拉屎撒尿了？”
这话像一根毒刺，狠狠扎在了刘国耀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上。
他本来己经微微抬起的屁股，又重重地坐了回去，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在乡下，被晚辈（尤其是女儿）这样管着，是极其丢面子的事情。
刘念念一听这话，火气“噌”地一下彻底爆了！
她可以忍受爸爸的贪玩，可以耐心劝他，但绝不容忍外人这样挑拨离间、侮辱自己和自己家！
她猛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盯住那个杨超，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声音清脆而响亮：
“我爸爸手伤着呢，我这是关心我爸的身体！我们一家子好得很，和和气气，不像有些人，光杆司令一个，没人管没人问，大过年的也只能在这儿蹭别人的牌桌子找存在感！”
这话可谓是戳到了杨超的肺管子！他刚离婚不久，老婆带着孩子早就回了娘家，连过年都没回来，他自己一个人过得凄凄惨惨，最恨别人提这茬。
被刘念念这个晚辈当众这样犀利地揶揄，他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嚯”地站起来，指着刘念念骂道：
“你……你个小丫头片子！你这是什么家教？有娘生没娘教的玩意儿！敢这么跟长辈说话？还敢说起老子来了？看老子今天不替你爹妈教训教训你！”
他作势就要撸起袖子，摆出要动手的架势。
刘念念心里其实也有点害怕，但她知道这种时候绝不能露怯。
她不怕跟这种所谓的“亲戚”闹僵。
家里之前经济那么紧张，爸爸没少被他们拉着打牌输钱，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这几个人又像苍蝇一样盯了上来，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亲戚”关系，断了才好！
她强撑着气势，回道：
“表叔，我可没指名道姓说你啊！我只是关心我爸爸的身体，这也有错了吗？你到底在不高兴什么？是没人关心你，所以你也不乐意看到别人家父女和睦吗？”
刘国耀听到表哥居然骂自己女儿“有娘生没娘教”，这等于连他和郭淑娟一起骂了，顿时也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
“杨超！你行了哈！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跟一个小娃娃计较，你还要不要脸了？别太过分了！”
杨超被刘国耀吼得一怔，随即更加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地吼道：
“哼！一个丫头片子就把你拿得死死的！刘国耀你可以啊！当了几天老板，是越来越威风了是吧？可惜啊，威风有什么用？你挣再多的家业，堆成金山银山，往后还不是没个儿子继承！绝户头一个！”
“绝户头”这三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捅进了刘国耀和刘念念的心窝子！
刘国耀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杨超的鼻子骂道：
“关你球事啊！老子有没有儿子要你来操心？你个老绝户！自己婆娘娃儿都跑没影了，还好意思在这里说别人？老子就一个女儿，也比你这种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强一百倍！”
刘念念也被这恶毒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想要开口继续怼回去，却被刘国耀一声厉喝阻止：
“好了！念念！别说了！跟这种人多说无益！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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