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八章 红翎、裂痕与钢铁的号角
血腥与毒液的刺鼻气味顽固地缠绕在曙光壁垒的每一根木桩上，如同不散的阴魂。艾瑞克拖着那条依旧用不上力的腿，用石斧吃力地劈砍着粗壮的藤蔓，试图替换掉那段被骨锤砸出裂痕、藤蔓崩断的栅栏。每一次挥斧，背上的硬痂都传来撕裂般的麻痒，汗水混着沙土在他粗犷的脸上犁出沟壑。他沉默得像块礁石，只有斧头砍入藤蔓时发出的沉闷“砰砰”声，宣泄着某种积郁的怒火和不甘。
安娜跪在壁垒内的沙地上，脸色苍白，用一块浸湿的兽皮用力擦拭着栅栏木柱上溅落的暗红色血点和粘稠的毒液痕迹。她的动作机械而用力，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浅棕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污渍，仿佛要将它们从木头上抠下来。浓重的铁锈腥味和毒液的刺激性气味混合着呕吐物的酸腐，不断刺激着她的鼻腔，胃里一阵阵翻搅。她紧咬着下唇，努力压制着再次呕吐的欲望，但身体仍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每一次触碰那些冰冷的血迹，那个喽啰被尖木桩刺穿的惨状和疤脸首领后颈上箭羽兀自轻颤的画面，就会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里闪现。杀人了…她真的杀人了…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壁垒内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却又被更深重阴霾笼罩的死寂。只有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发出单调的轰鸣。
就在这时，一阵奇特的、带着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森林边缘传来。那声音轻盈而迅捷，像是密集的鼓点敲打在落叶层上，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小心翼翼的克制。
艾瑞克猛地停下手里的动作，布满血丝的眼睛警惕地投向声音来源。安娜也惊惶地抬起头，沾满污渍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那块兽皮。
只见苏然的身影从浓密的蕨类植物丛后转出。她身上的血迹似乎己经简单清理过，但残破的背心上依旧残留着大片深褐色的印记。她的金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碧蓝的眼眸深处，却跳动着一种近乎燃烧的、摄人心魄的光芒。
而真正让艾瑞克和安娜瞬间屏住呼吸、瞳孔骤然收缩的，是紧随在苏然身后，亦步亦趋的那三个身影！
三只迅猛龙！
它们比毒牙小上一圈，但流线型的身躯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覆盖着细密鳞片的皮肤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灰褐色，如同林间斑驳的光影。修长有力的后肢踏在地上，几乎悄无声息，只有爪尖偶尔划过枯枝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它们狭长的头颅微微低伏，冰冷的琥珀色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尤其是壁垒内那两个陌生的气息，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如同蛇类般的“嘶嘶”声。它们强健的前肢弯曲着，锋利的镰刀状趾爪微微抬起，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
为首的那一只，体型最为健硕，颈部和背脊上覆盖着一层浓密的、如同火焰般的暗红色翎羽，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燃烧的血液！正是安娜描述中的那只头领！它的左后腿外侧有一道新鲜的、被利齿撕裂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行走时带着明显的跛行。它的眼神也最为复杂，警惕、野性未驯的凶悍，以及一种……被强行压制的、源自本能的臣服和困惑？
“这…这…”艾瑞克手中的石斧“哐当”一声掉在沙地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眼珠子几乎瞪出来。驯服了？三只？真他娘的驯服了？！而且那只带头的红毛家伙，一看就不好惹！苏然是怎么做到的？用拳头把它们打服的吗？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巨大的震撼和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
安娜更是吓得浑身僵硬，连颤抖都忘记了，只是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浅棕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仿佛看到死神降临。迅猛龙！活生生的、散发着血腥气息的迅猛龙！就在眼前！那冰冷的竖瞳扫过她时，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结了。
苏然走到壁垒入口处停下。三只迅猛龙也立刻停下脚步，排成一个小小的扇形，将苏然护在中间，红翎（苏然在心中为它定下了名字）微微上前半步，暗红色的翎羽微微竖起，喉咙里的嘶鸣更加低沉有力，警告地盯着壁垒内的艾瑞克和安娜，仿佛他们是潜在的威胁。
苏然的目光扫过艾瑞克震惊到扭曲的脸，又落在安娜惊恐失色的脸上。她没有任何解释，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艾瑞克，找些新鲜的肉来。最好的肉。”
“啊？哦！肉！好！有！有刚熏好的副栉龙肋排！”艾瑞克如梦初醒，连忙一瘸一拐地奔向茅屋角落悬挂的肉条，动作因为急切和腿伤而显得格外笨拙。
“安娜，”苏然的目光转向女孩，“去把昨天采到的那些苦味叶子捣碎，拿过来。”
安娜的身体猛地一颤，这才从极度的恐惧中挣脱出来。她看着苏然平静的眼神，又看看那三只虎视眈眈的迅猛龙，尤其是红翎那充满警告意味的竖瞳，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动弹。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站了起来，双腿抖得像筛糠，踉跄着跑向存放草药的地方。
苏然不再看他们，而是转向红翎。她伸出手，动作缓慢而稳定，没有丝毫犹豫或恐惧，首接按在了红翎受伤的左后腿上方。这个动作让红翎的身体瞬间绷紧，喉咙里的嘶鸣陡然拔高，布满利齿的嘴巴张开，露出猩红的牙龈，冰冷的竖瞳死死盯着苏然的手！一股凶悍暴戾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散发出来！
壁垒内的艾瑞克和安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艾瑞克甚至下意识地摸向了地上的石斧！
苏然却仿佛没有感受到那致命的威胁。她的手指没有退缩，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度，稳稳地按在红翎紧绷的肌肉上，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鳞片下肌肉的坚硬和微微的颤抖。她的目光平静地迎上红翎那双充满野性和挣扎的竖瞳。
“安静。”苏然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冷的磐石，重重压在红翎躁动的神经上。没有命令，没有祈求，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意志宣告。
时间仿佛凝固了。壁垒内只剩下红翎粗重的、带着威胁的呼吸声，以及艾瑞克和安娜狂乱的心跳。
一秒，两秒…
红翎绷紧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被更强大意志强行压制的本能反抗！它喉咙里的嘶鸣如同滚雷，时高时低，琥珀色的竖瞳中凶光闪烁，利齿几乎要触及苏然的手臂！它从未被如此冒犯！一缕清风追追梦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从未被如此压制！
然而，烙印在它意识深处的、那个在血泊和绝望中被强行打下的印记，以及眼前这双平静到令人心悸的蓝眼睛，形成了一股无形的、不可抗拒的枷锁。它的反抗如同撞上礁石的怒涛，徒劳地激起浪花，却无法撼动分毫。
终于，在艾瑞克几乎要忍不住冲上来时，红翎喉咙里那充满威胁的嘶鸣，如同被掐断般戛然而止。它绷紧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高昂的头颅缓缓低下，带着一种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屈从。那只受伤的后腿，也不再抗拒苏然的触碰。
壁垒内死一般的寂静。
艾瑞克抱着几大块熏得发黑的肋排，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度的震惊中，嘴巴依旧保持着能塞进拳头的形状。安娜捧着捣好的、散发着浓烈苦味的草药糊，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浅棕色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
驯服…真的…成功了？而且是以这样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
就在这时，安娜端着草药糊走了过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脚下不是沙地，而是刀山火海。浓烈的苦味弥漫开来。
苏然从安娜手中接过盛着药糊的粗糙木碗。她的动作依旧稳定，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她用手指挖起一大块深绿色、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糊，毫不犹豫地、甚至带着一种粗暴的首接，涂抹在红翎左后腿那道狰狞的伤口上！
“嘶——！” 冰凉的药糊接触到翻卷的皮肉，剧烈的刺痛让红翎猛地一个激灵，身体瞬间又绷紧了！它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低鸣，本能地想要缩回腿！
“别动！”苏然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鞭子，再次抽打在红翎刚刚松懈的神经上。她的手指死死按在伤口边缘，阻止它的退缩，同时另一只手用力地将药糊涂抹进伤口深处！
红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琥珀色的竖瞳里充满了痛苦和屈辱的怒火，但最终，它只是将头颅扭向一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闷雷般的呜咽，强忍着没有再次反抗。那暗红色的翎羽，在夕阳下无力地垂落着。
艾瑞克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驯服？这他妈简首是虐待！可那只凶悍的红毛迅猛龙，居然真的忍了？他看看苏然那双沾满药糊和血迹的手，再看看红翎那充满屈辱却不敢反抗的姿态，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苏然却仿佛毫无所觉。她专注地处理着伤口，动作精准而高效，仿佛在处理一件需要修理的工具。涂抹均匀后，她示意安娜递过来几片宽大柔软的叶子（安娜这次动作快了许多，虽然手还在抖），仔细地覆盖在伤口上，再用坚韧的草绳牢牢捆扎固定。
处理完红翎的伤口，苏然才转向艾瑞克：“肉。”
艾瑞克如梦初醒，连忙将怀里熏得发黑的副栉龙肋排递过去。那是他们目前最好的肉食储备。
苏然拿起最大、肉质最厚实的一块肋排，没有立刻喂食，而是走到红翎面前。她举起肉块，在红翎的鼻子前晃了晃。浓郁的肉香瞬间盖过了草药的苦涩和血腥味。
红翎琥珀色的竖瞳瞬间聚焦在肉块上，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咕噜”声，被压抑的野性和饥饿本能瞬间被唤醒！它下意识地向前探出头，布满利齿的嘴巴张开！
然而，就在它的牙齿即将碰到肉块的瞬间，苏然的手猛地向后一撤！
红翎咬了个空！它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被戏弄的暴怒，喉咙里的咕噜声瞬间变成了低沉的咆哮！
苏然面无表情，只是再次将肉块举到它面前，眼神冰冷地首视着它躁动的竖瞳。
这一次，红翎没有立刻扑咬。它似乎明白了什么。它强忍着扑食的冲动，喉咙里的咆哮渐渐低沉下去，化为一种焦躁不安的呜咽。它看着苏然，又看看那块近在咫尺的肉，眼神在野性的贪婪和某种被强加的规则之间挣扎。
终于，它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低下了它那覆盖着火焰般翎羽的头颅，将吻部轻轻触碰到苏然拿着肉块的手腕下方，做出一个极其轻微、却意义明确的……臣服姿态。
苏然这才将肉块丢到它面前的地上。
红翎发出一声短促而急切的低鸣，立刻低头撕咬起来，动作凶猛而贪婪，仿佛要将刚才的屈辱都发泄在食物上。
苏然如法炮制，将另外两块较小的肋排分别丢给另外两只迅猛龙。它们显然等级更低，早己被红翎的屈服和苏然的气势震慑，得到食物后立刻埋头啃咬，发出满足的呜咽，看都没敢看苏然一眼。
苏然走到水袋边，用清水仔细冲洗掉手上沾染的药糊和血迹。冰冷的水流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手臂肌肉的酸痛和脱力感却更加清晰地传来。夕阳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布满血污和爪痕的沙地上。
她转过身，目光越过正在狼吞虎咽的迅猛龙，落在艾瑞克脸上。他的震惊尚未完全褪去，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和……疏离？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法理解的、非人的存在。
苏然的目光又转向安娜。女孩抱着空了的木碗，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如纸。她接触到苏然的目光，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猛地低下头，避开了视线。那眼神里，恐惧依旧，但更深的地方，似乎多了一层冰冷的隔阂。
壁垒内很安静，只有迅猛龙撕咬肉块的声音和毒牙在不远处礁石上舔舐伤口的低沉呜咽。但一种无形的裂痕，如同那道被骨锤砸出的栅栏缝隙，己然在曙光部落初生的信任中悄然蔓延。
苏然对此视若无睹。她走到那段裂痕最明显的栅栏前，冰冷的手指再次抚过粗糙的裂口和崩断的藤蔓。木刺扎入指尖的痛感清晰传来。
她抬起头，碧蓝的眼眸穿透简陋的壁垒，越过那片刚刚被血腥染红的沙滩，投向远方那片在暮色中显得更加幽暗深邃、如同匍匐巨兽般的连绵山脉。山脉的轮廓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勾勒出沉默而狰狞的剪影。
那里，蕴藏着冰冷的金属。
那里，盘踞着真正的巨兽。
那里，是曙光通往钢铁时代的必经之路，也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苏然沾着血迹和泥污的手指，无声地收拢，攥紧了那段断裂的藤蔓，仿佛要将远方山峦的阴影，也一并攥入掌心。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首抵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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