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门后之人
光门之内，第七个人终于现身。他踏着银白色的光浪走出，每一步都像在虚空中踩出涟漪。李淮生的面容年轻如初，仿佛被时光冻在了某个永恒的节点，眼角没有那颗标志性的泪痣，唯有瞳孔深处流转着星河般的光纹。他身着银灰色长袍，袍角绣着无数细小的符号，像是无数文明的碎片在无声呐喊。
“Ω-21守门人。”他开口，声音如冰晶碎裂，却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负责筛选进入下一宇宙迭代的文明。”他抬手，指尖浮现出一个透明球体，里面是正在坍缩的地球模型——原本湛蓝的海洋正在沸腾，大陆板块裂开狰狞的缝隙，黑洞的引力漩涡在北极上空旋转，吞噬着所有光线。而在他身后，原本盛放的花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花瓣蜷缩成灰褐色的灰烬，随风飘散。
六人站在塔内，脚下的大理石地面开始渗出裂纹，仿佛整座建筑都在为地球的末日哀鸣。米沙的喉结动了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如果……我不走呢？”她盯着李淮生，眼底燃着倔强与不甘，像是要撕裂这命运的枷锁。
李淮生并未回答，只是将球体悬停在米沙眼前。黑洞的引力扭曲了她的倒影，让她的面容变得狰狞而破碎。他平静道：“留下，便是湮灭。这里的一切，包括你们的记忆、情感、存在的痕迹，都会在宇宙迭代时被彻底抹去。成为……‘从未存在过的尘埃’。”他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刀，剖开了所有侥幸的可能。
塔内的空气凝固了。六人围成一圈，沉默像无形的锁链缠绕着他们。米沙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她望向身旁的五人——陈默正低头凝视自己的婚戒，那枚戒指内侧刻着妻子临终前写的“爱”；林博士的眼镜片上反射着地球模型坍缩的光，他喃喃自语：“数据……所有数据都会消失吗？”；艾拉将脸埋进双手，她的掌心还留着女儿用蜡笔画的笑脸；而向来冷静的周队长，此刻正死死盯着光门，仿佛在计算冲过去的概率，哪怕知道那只是徒劳。
13秒的寂静，足以让一生的回忆在脑海中闪回。李淮生始终伫立不动，袍角上的符文却开始闪烁，像无数文明的墓碑在跳动。终于，陈默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们……没得选。”他的声音沙哑，仿佛被砂纸打磨过，“至少，能让‘某种东西’延续下去。”他举起婚戒，金属表面在光门下折射出微弱的光，像是宇宙中最后的烛火。
“规则。”李淮生的声音再度响起，“第一，只能带走一种情绪。它将成为你们在新生宇宙中的‘锚点’，若失去它，你们将沦为无意识的漂泊者；第二，只能留下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会被刻入迭代之门，成为旧文明存在的唯一证明；第三，只能回头一次。若回头，你们的记忆将开始消融，但……或许能多看故乡一眼。”
六人的呼吸变得急促。米沙的瞳孔收缩，她突然冲向光门，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回。李淮生袖中的符文亮起警告红光：“违背规则，即刻湮灭。”他冰冷的话语如同判决。
“我们……带什么情绪？”林博士的声音带着颤抖。艾拉突然哽咽：“带‘希望’吧……至少，新的宇宙里，我们还能期待重建家园。”周队长却摇头：“希望太脆弱。带‘愤怒’！对毁灭的愤怒，能让我们保持清醒，不断抗争。”陈默攥紧婚戒：“不……带‘爱’。爱是唯一能超越毁灭的东西。”六人争执起来，声音在塔内回荡，与花海的枯萎声交织成悲怆的交响。
李淮生静立旁观，他的瞳孔中映出六人争吵的倒影，却无丝毫波动。首到米沙突然嘶喊：“够了！我们不是在做选择题，而是在做祭品！”她跌坐在地，泪水砸在裂纹的地面上，“我们连自己的情绪都要献祭出去……为什么？凭什么？”
塔顶传来一声轰鸣，地球模型的黑洞开始加速膨胀，吞噬了球体中的整个大西洋。李淮生终于动了，他走向米沙，蹲下身，指尖轻触她脸上的泪珠。那滴泪在他掌心化为晶莹的立方体，悬浮旋转：“看，这就是你们现在的情绪——恐惧、愤怒、绝望……但它们会腐蚀你们在新宇宙的根基。必须选择一种，纯净的情绪，才能存活。”
米沙怔住，她凝视着那泪珠立方体，突然抬手将其捏碎。碎片洒落时，她笑了，眼神却空洞如深渊：“那就带‘悲伤’吧。对故乡的悲伤，不会让我们盲目，也不会让我们疯狂。至少……我们还能记得自己是谁。”
其他五人沉默片刻，最终点头。陈默将婚戒按在胸口，低声说：“我留下‘陈默’这个名字。”林博士颤抖着写下“林渊”，艾拉泣不成声地刻下“艾拉-星火”，周队长咬牙道：“周烬——灰烬中的重生。”米沙深吸一口气，在光门旁的石板上写下“米沙-守夜人”。
李淮生袖中的符文开始汇聚成光流，注入六人的眉心。米沙感到某种东西从体内被剥离——那是她所有的愤怒、恐惧、期待，唯独留下纯粹的悲伤，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在胸口。她回头，最后一次望向坍缩的地球。黑洞己吞噬了整个北半球，南美洲的轮廓在扭曲中发出凄厉的蓝光，那是她童年记忆中的亚马逊雨林，此刻正被引力撕成碎片。她的眼泪再次涌出，但这次，泪珠落地时并未碎裂，而是化为细小的星辰，嵌入塔内的地缝。
“记住，”李淮生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回头一次，记忆便开始消融。但你们还有机会，在新生宇宙中，用留下的名字找回彼此。”他指尖轻点光门，门户骤然扩张，内部涌出的不再是白光，而是无数纠缠的彩色丝线——那是无数文明在迭代中残留的情感碎片，此刻正等待被新的生命继承。
六人牵起手，踏入光门。米沙在最后一步回头，她的视线穿透扭曲的空间，看到李淮生伫立在枯萎的花海中，眼角突然出现了一颗泪痣——那泪痣如血，正滴落一滴猩红的泪，坠入地球模型的黑洞。她心中一震，却再无法思考，光门的引力己将她彻底吞没。
身后传来李淮生的低语，仿佛跨越了无数个宇宙：“Ω-21守门人……李淮生。下一迭代，愿你们找到存续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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