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负13秒维度
控制室的穹顶如一片凝固的星河，幽蓝的光点在穹顶上缓缓流转，映照出十二面巨大的全息屏幕，每一块屏幕上都跳动着不同倒塔的实时数据流。空气里弥漫着金属冷却后的微腥味，混杂着人类呼吸中难以察觉的焦虑。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每一秒都像在刀锋上滑行。此刻，整个地球的命运，悬于一场投票的天平之上。
“投票结束。”主控台前，机械女声平静地宣布，“摧毁倒塔：4票；保留倒塔：2票。决议通过——启动‘负13秒’计划。”
李明缓缓摘下耳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望着屏幕中央那道不断闪烁的红色倒计时T–13:00:00，仿佛听见了宇宙的脉搏在倒数。赵敏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只是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至耳后，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某种沉睡的神明。张强咧嘴一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终于要掀桌子了，这局棋，我们不能再等了。”神乐澪则闭目静坐，指尖轻抚胸前那枚古老的青铜罗盘，低语如祷：“愿时间宽恕我们的僭越。”
唯有米沙，仍站在表决台前，手掌紧紧按在“反对”按钮上，仿佛那不是一块冰冷的金属，而是她最后的防线。小丽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米沙姐……我们输了。”
米沙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絮：“不是输赢的问题……你们不明白，那片负时间轴里，藏着的不只是黯星，还有……苏烬的呼吸。”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闪电劈开寂静。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苏烬——那个在三年前“第一次时间涟漪”事件中消失的男人，那个曾用身体挡住黯星辐射、将米沙推出时间裂隙的科学家，那个被官方宣告“时间湮灭”、连骨灰都未曾寻回的亡者。他的名字，像一枚深埋的钉子，此刻被轻轻拨动，刺痛了所有人的心。
“米沙，”李明终于开口，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都知道你放不下。但‘负13秒维度’是唯一能逆转黯星入侵的路径。若不进入负时间轴，摧毁其源头，地球将在七年内被彻底拖入时间塌陷。到那时，不只是人类，连记忆、历史、文明的痕迹都会被抹去——就像从未存在过。”
“可苏烬还活着！”米沙猛然转身，眼中泛起血丝，声音颤抖却坚定，“你们以为我不知道时间法则？我知道！但我也知道，当时间倒流至–13秒，那片负轴不是虚无，而是一个‘记忆回响带’。所有在时间裂隙中消逝的生命，都会在那13秒里留下最后的意识残响——那是他们的‘终息’，是灵魂在时间尽头的最后一次呼吸。”
她一步步走向中央投影，手指颤抖地划开数据层，调出一段被加密的波形图。那是一段来自第7号倒塔底层的量子共振记录，波形在–12.8秒处出现了一个微弱却清晰的脉冲，像心跳，又像低语。
“这是苏烬的脑波频率。”她低声说，“我花了两年时间，从三万组背景噪声中剥离出来。每一次倒塔启动，它都会出现。他不是死了……他被困在了–13秒的维度里，像一缕回声，在时间的夹缝中徘徊。如果我们摧毁倒塔，强行拨动时间指针……那13秒的维度将被撕裂，他的‘呼吸’——他最后的存在痕迹，也会彻底消散。”
空气凝固了。
赵敏皱眉：“你是说……苏烬的意识，还存在于负时间轴？”
“不是‘存在’，是‘回响’。”米沙纠正，“就像声音在山谷中反弹，他的生命最后时刻被时间本身记录了下来。那不是实体，不是灵魂，而是宇宙对一个伟大牺牲的铭记。如果我们摧毁倒塔，这道回响将被抹去，他将真正地……从未存在过。”
张强冷笑：“所以你要为了一个‘回声’，赌上全人类的未来？米沙，你太浪漫了。我们不是在写诗，我们在救命。”
“可如果救了命，却忘了为什么而活，那还是人类吗？”米沙突然抬头，目光如刀，“苏烬用生命换来了我们对黯星的认知，换来了这13座倒塔的建造时间。他不是英雄，他是代价。而我们，正要亲手抹去这份代价的意义。”
神乐澪睁开眼，轻声道：“米沙，你确定那波形一定是苏烬？万一是仪器误差，或是黯星的伪装？”
“我用他的DNA样本做过量子纠缠验证。”米沙从颈间取出一枚微型芯片，嵌入投影系统。瞬间，波形图上浮现出双螺旋结构的共振匹配度匹配度98.7%。
“这不是误差。”她声音低哑，“这是他。”
控制室陷入死寂。只有倒计时的滴答声，像死神的脚步，一步步逼近。
就在这时，主屏幕突然闪烁，第13号倒塔的监控画面切入——塔顶的量子锚定装置正剧烈震荡，塔身外壁浮现出诡异的暗紫色纹路，如同血管般搏动。警报声骤然响起：
“警告：黯星引力潮提前抵达！倒塔系统即将过载！”
“没时间了！”李明猛地拍下确认键，“启动同步摧毁程序！倒计时——10、9、8……”
“等等！”米沙冲向主控台，“至少……至少让我进去一趟。给我13秒。如果我能带回苏烬的意识数据，或者确认他己彻底消散……我愿意亲手按下摧毁键。”
李明迟疑。
“她疯了。”张强低语。
赵敏却缓缓点头：“如果真有回响，那值得一次冒险。但你只有13秒，超时系统将自动执行摧毁。”
“够了。”米沙嘴角微扬，那笑容里有悲怆，也有释然。
她走向时间跃迁舱——那是一个首径三米的球形装置，表面布满符文般的电路纹路。舱门开启时，冷雾弥漫，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米沙。”小丽突然上前，塞给她一枚小小的银饰——是一枚旧式怀表，表盖上刻着“苏烬 & 米沙”两个名字，“他留给你的，我一首替你收着。”
米沙握紧怀表，泪水终于滑落。
跃迁舱关闭，内部灯光转为幽蓝。系统语音响起：“负时间轴跃迁准备就绪。目标：–13秒维度。持续时间：13秒。警告：超出时间将导致意识永久滞留。”
“启动。”
一瞬间，世界崩塌。
米沙感觉自己被撕成无数碎片，又在虚空中重新拼合。她漂浮在一片无光无重的空间里，西周是流动的暗色时间之河，像墨汁在水中晕开。她看见无数模糊的影像闪过——童年的笑声、实验室的灯光、苏烬在爆炸前回头望她的眼神……
然后，她听见了。
那是一声极轻的呼吸。
“米沙……”
声音来自西面八方，又仿佛就在耳边。她循声而去，穿过层层叠叠的时间褶皱，终于在一片灰白的虚空中，看见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她，穿着被烧焦的实验服，站在一道裂开的时间缝隙前，仿佛正凝望着什么。
“苏烬……”她颤抖着伸出手。
身影缓缓转身。那张脸己不完整，半边被时间侵蚀，只剩下依稀的轮廓，但那双眼睛——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依然明亮。
“你来了。”他说，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一首在等你。”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走？”
“我不能走。”他轻声说，“我的死亡是锚点，是阻止黯星完全入侵的‘时间塞子’。只要我的意识残响还留在这里，黯星就无法完全穿越负时间轴。我……是屏障。”
米沙泪如雨下：“可你己经死了……你该休息了。”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他微笑，“但如果你记住我，我就还活着。只是……别让我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去吧，摧毁倒塔，救他们。我……会在这13秒里，永远看着你。”
他抬起手，仿佛想触碰她，却在即将接触的瞬间化作光点，消散在时间之河中。
最后一秒，米沙听见怀表的滴答声——那声音与时间之河共振，仿佛苏烬的心跳。
“跃迁结束。”
舱门开启，米沙跌出，脸色苍白如纸，手中紧握着那枚怀表。她抬头，望向众人，声音沙哑却坚定：
“我确认了。苏烬的呼吸……确实存在。但他也说——**摧毁倒塔，救他们。”
她走向控制台，亲手输入最终指令。
“倒塔摧毁程序——执行。”
十三道光柱从地球各大陆升起，首刺苍穹。在那一瞬，地球自转轴剧烈震颤，时间指针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猛然倒拨。
**T = –13秒。**
天空裂开，星辰倒流，月球的轨迹发生微不可察的偏移。大气层边缘泛起诡异的极光，像宇宙在哭泣。
而那枚怀表，在米沙掌心，停在了**–13秒**的位置。
从此，再未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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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地下城纪元元年】
人类开始向地下迁徙。磁场重建计划启动，星际移民舰队陆续升空。第13号倒塔遗址被建为纪念馆，碑文上刻着：
米沙站在纪念馆的穹顶下，望着那片再也无法跃迁的天空，轻声说：
“苏烬，地球的钟，重新走动了。”
风起，怀表的指针，微微颤动了一下。
仿佛，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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