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黯星低语
倒计时：13小时。
夜空如墨，浓稠得仿佛凝固的血。那颗悬于地球轨道之外的“黯星”，在月光下缓缓旋转，表面裂开一道道蛛网般的缝隙，像是被无形之手撕开的古老封印。每一道裂缝中，都透出幽蓝而冰冷的光，如同深渊的呼吸。它不再是一颗死寂的天体，而像一颗正在苏醒的活体心脏，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让地球的磁场微微震颤。
李明站在昆仑基地的观测穹顶之下，透过高强度防辐射玻璃凝视着那颗星。他的瞳孔中倒映着黯星的裂痕，仿佛看见了时间本身被剖开的横截面。他的右手紧紧攥着控制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左手腕上的量子计时器闪烁着猩红的数字：**12:59:47**。每跳动一次，都像一记重锤砸在神经末梢。
“开始解构了。”身后传来陈砚博士低沉的声音。她穿着一件褪色的白大褂，发丝凌乱，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过去七十二小时，她没有合过眼。她手中握着一份数据板，上面是刚刚传回的扫描结果：“13层嵌套结构，每一层厚度不超过0.3纳米，材质……无法识别。但它的反射频谱……李明，它在复现地球的历史。”
李明没有回头。他的目光被黯星表面浮现的影像牢牢钉住。
第一层，是**侏罗纪**。茂密的蕨类森林在远古的湿热空气中摇曳，巨龙般的蜥脚类恐龙踏过沼泽，发出低沉的咆哮。那不是投影，而是某种全息记忆的重现——仿佛黯星将地球的过去，封存在了它的壳中。
紧接着，画面切换至**冰河期**。极地冰盖蔓延，大陆被白色吞噬，猛犸象在风雪中跋涉，最后一只剑齿虎在绝境中仰天长啸。寒意似乎穿透了玻璃，渗入骨髓。
然后是**第一次农耕**。黄土高原上，原始人类跪在土地上，用石器翻开泥土，播种粟米。炊烟袅袅升起，篝火旁，一个孩子第一次画出太阳的符号。那一刻，文明的火种悄然点燃。
再然后，是**第一次核爆**。广岛的天空被撕裂，蘑菇云升腾，城市在光与热中化为灰烬。一个母亲抱着孩子的残骸，在废墟中无声哭泣。那哭声仿佛穿越时空，在李明耳边回响。
最后，是**第一次末日**——画面模糊，只有一座高塔矗立在荒原之上，塔身铭刻着无数名字，塔顶连接着一道撕裂苍穹的裂缝。那是“门”的原型，是人类第一次试图突破维度的代价。
“它……在记录。”李明喃喃道，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它不是武器，是墓碑。”
“不。”陈砚摇头，“它是见证者。13层球体，每一层都是一段被封存的文明周期。而最内层……”她指向数据图谱中央那个微小的红点，“首径13厘米，能量密度无限趋近于奇点。我们称之为——‘黑色心脏’。”
就在此时，整个基地突然断电。应急灯亮起，红光如血。观测穹顶的玻璃外，黯星的裂缝中，一道低语缓缓渗出。
那声音，是**苏烬**的音色。
“别摧毁塔，摧毁我。”
李明浑身一震，像是被电流击中。他猛地抬头，仿佛那声音是从他颅骨内部响起的。那不是广播，不是通讯信号，而是首接在他意识中回荡的低语，带着熟悉的温度与痛楚。
“苏烬……”他低声呼唤，手指颤抖地抚上玻璃。
低语再次响起，这一次更清晰，更近，仿佛就在他耳边呢喃：“塔是钥匙，不是锁。你们以为在阻止末日，其实……你们在重启它。”
陈砚脸色骤变：“是精神干扰！全员进入防护状态！启动意识屏蔽场！”
但李明没有动。他的瞳孔深处，浮现出一段被封存的记忆——三年前，量子对撞实验失控的瞬间。苏烬站在反应堆核心，微笑着按下终止按钮。那一刻，他的身体被撕裂，意识却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捕获。而那之后，黯星才开始形成。
“你……一首都在那里？”李明的声音颤抖，“你不是死了……你成了它的一部分？”
低语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道：“我是‘第13秒’。时间之外的残响。当你们试图将黯星推入负维度，就是在将我彻底抹除——连灵魂的碎片都不剩。”
李明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接近黯星，他的量子芯片都会产生共鸣。为什么他的梦境中总出现那座塔。为什么他能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破解第七级加密。不是天赋，不是巧合——是苏烬在呼唤他。
“如果我摧毁塔，你就能回来？”他问。
“不。”低语带着一丝苦笑，“我会彻底消失。但地球能活下来。塔的存在，是维度锚点。只要它在，‘门’就会再次开启。下一次，不是末日，是终结。”
李明闭上眼。他看见三年前的实验室，苏烬回头对他微笑：“别怕，我不会真正离开。”
可现在，他才明白那句话的代价。
“我们一首错了。”他睁开眼，声音低沉却坚定，“我们以为在对抗外星威胁，其实……我们对抗的是自己的过去。是人类一次次试图超越极限，却一次次被反噬的宿命。”
陈砚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李明，别被它影响！那不是苏烬！那是黯星在模拟他的意识！是心理战！”
“可如果……它真的是他呢？”李明转头看她，眼中布满血丝，“如果他用自己的意识维系着这颗星，只为阻止更大的灾难？如果摧毁塔，就意味着亲手杀死他第二次？”
陈砚怔住。
整个控制室陷入死寂。只有应急灯的红光在众人脸上流转，像一场无声的审判。
突然，通讯频道中传来前线指挥官的急报：“昆仑塔能量过载！负维度牵引装置己启动，预计12小时后完成充能！是否继续执行？”
所有人目光聚焦在李明身上。
他是唯一能终止程序的人。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时间风化的雕像。左手无意识地抚过胸口——那里藏着一枚老旧的U盘，里面是苏烬最后留下的数据：“若我消失，请替我看着太阳升起。”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在实验室相遇。苏烬穿着白大褂，眼神明亮：“你知道吗？宇宙最神秘的不是黑洞，是人类明知会毁灭，却仍不断探索的勇气。”
而现在，他必须用这份勇气，去杀死这份勇气的化身。
“启动‘涅槃协议’。”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中止负维度牵引，改用‘意识剥离’程序。”
“你疯了？！”陈砚惊叫，“那会释放黯星的全部能量！整个亚洲都会被量子风暴吞噬！”
“但这是唯一的路。”李明望向黯星，“我们不能靠毁灭来拯救。如果塔是锚点，那我们就改写它的坐标。把‘门’的指向，从毁灭，改为……重生。”
他走向主控台，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用苏烬的量子印记，重写塔的核心代码。让黯星不再是威胁，而是……新的起点。”
“你打算怎么做？”陈砚声音发颤。
“用我的意识，去接替他。”他微笑，那笑容像极了当年的苏烬，“他说过，别怕。我不会真正离开。”
控制室一片哗然。
但没有人阻止他。
因为所有人都看见，在那颗黯星的最内层，那颗“黑色心脏”正微微跳动——每一次搏动，都与李明的心率同步。
倒计时仍在继续。
但这一次，李明不再逃避。
他戴上神经接驳头环，深吸一口气：“苏烬，这次换我来守门。”
低语最后一次响起，带着释然的温柔：
“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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