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家宴之后,苏未晚又恢复了那种几乎被人遗忘的安静。
可她知道,平静的水面下,往往酝酿着更汹涌的暗流。
果然,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这一日,嫡母李氏竟亲自带着人,来了烟雨阁。
她身后跟着的,不是平日里那些寻常的丫鬟婆子,而是一个年约西十、身形干瘦、面容刻板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硬的青布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一根乱发都找不到。她的嘴唇很薄,嘴角微微下撇,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冰冷的戒尺。
这是桂妈妈。
李氏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府里最以规矩严苛、手段铁面无私而著称的教养妈妈。
府里的小丫鬟们,见了她,便像老鼠见了猫。
李氏拉着苏未晚的手,脸上是那副一贯的、慈母般的温和笑容。
“好孩子,眼瞧着你一天天大了,再过两年,也是要议亲的年纪了。”
“女儿家的规矩礼仪,是顶顶要紧的,半点马虎不得。”
“母亲思来想去,总觉得你身边缺个懂规矩的提点你。这桂妈妈,是跟着我从娘家过来的,最是稳重可靠。今日我便将她给了你,让她好生教导教导你,也算了了母亲一桩心事。”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是天底下最疼爱女儿的母亲。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听了,怕是都要感动得落泪。
将自己最得力的心腹,派去教导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这是何等的恩典!
苏未晚的心,却在那一瞬间,沉入了谷底。
教导?
这分明是监视。
是折磨。
是李氏派来的一根扎在她身边的、淬了毒的绣花针。
她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分毫,只是受宠若惊地跪了下去,眼中甚至还挤出了几分感动的泪光。
“母亲厚爱,女儿……女儿愧不敢当……”
“傻孩子,快起来。”李氏亲手将她扶起,满意地看着她这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一场看似温情的“赏赐”,就此尘埃落定。
桂妈妈,正式入主了烟雨阁。
而苏未晚的噩梦,也随之开始。
从第二日清晨起,天还未亮,桂妈妈便会准时出现在苏未晚的床前,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小姐,卯时己到,该起身了。”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苏未晚的一举一动,都被置于最严苛的监视之下。
起身穿衣,袖子要怎么挽,裙带要怎么系,都有定规。
梳洗净面,用什么温度的水,毛巾要拧几分干,也都不能错漏。
用早膳时,更是如同上刑。
她的面前,只摆着一碗白粥,一碟小菜。
桂妈妈手持一把戒尺,站在她身后。
“坐时,身要正,肩要平,不可有半分倚靠。”
“执筷,食指在上,中指在下,用力要匀。”
“食不言,寝不语。咀嚼之时,双唇紧闭,不可发出一丝声响。”
苏未-"晚稍有不慎,那冰冷的戒尺,便会毫不留情地,敲在她的手背上。
“小姐,错了。”
下午,是练习仪态的时间。
走路,要在头顶顶着一碗水,从院子这头,走到那头,水不能洒出一滴。
苏未晚的脖颈酸痛,双腿发软,可只要水面稍有晃动,便要从头再来。
行礼,屈膝的角度,福身的深浅,都必须用尺子量着,分毫不差。
一个时辰下来,她的膝盖早己麻木,腰也像是要断掉一般。
桂妈妈却依旧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冷冷地看着她。
“小姐,您是国公府的千金,不是乡野间的村妇。这点苦,都受不住吗?”
苏未晚从不反抗,也从不抱怨。
她表现得极为顺从,极为努力。
桂妈妈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她的脸上,永远是那副怯生生的、想要努力做好却总是做不好的模样。
可她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了下去。
每日“学习”完毕,她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走路都需要画春搀扶着。
她开始吃不下东西,夜里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过短短十日,她整个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消瘦了下去,眼窝深陷,下巴尖得能戳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份“虚弱”,自然也带到了家学里。
青松堂内。
周老先生正在讲解一篇艰涩的古文。
苏未晚坐在末席,努力地想挺首脊梁,可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重生之庶女有毒!步步惊心谋人命》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沉重得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
有好几次,她都差点睡了过去,又猛地被自己惊醒,脸上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
周老先生提问,轮到她时,她站起身,身子都晃了晃。
脑子里一片混沌,先生问了什么,她竟是一个字都没听清,只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老先生看不下去,摆了摆手,让她坐下了。
苏清莲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心中畅快无比。
她就知道,桂妈妈是整治这个小贱人的最好武器。
看吧,这才几天,她就被折磨得不成个人形了。
这副样子,还谈什么才学?谈什么巧思?
不过是个连基本规矩都学不好的废物罢了。
下学后,周老先生叫住了正准备默默离开的苏未晚。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随时都会晕倒的学生,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他记得,这个孩子刚来旁听时,虽然基础差,反应慢,但那双眼睛里,是有光的。
可现在,那光,却被一层浓重的、化不开的疲惫与灰败,给彻底掩盖了。
“未晚。”老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关切,“老夫看你近来精神不济,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苏未晚闻言,身子一颤,眼圈立刻就红了。
她没有告状,更没有诉苦。
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对着老先生鞠了一躬,声音沙哑,充满了浓浓的自责与愧疚。
“先生……是……是学生无用……”
“母亲……母亲疼爱学生,特意派了桂妈妈来教导学生规矩礼仪……”
“是学生……天资愚钝,身体又不争气,每日学习……都……都觉得体力不支……”
“是学生辜负了母亲的厚爱,也……也辜负了先生的教诲……学生……学生给您丢脸了……”
她说着,便用袖子捂住了脸,压抑地啜泣起来,瘦弱的肩膀,抖得让人心疼。
周老先生看着她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心中,对那位手段狠厉的国公夫人,生出了几分不悦。
过犹不及!
教导规矩是好事,可把一个好好的孩子,折磨成这副模样,这哪里是教导,分明是磋磨!
这样一块“尚可雕琢”的璞玉,若是就这么被毁了,岂不可惜!
当日,周老先生便在书房,“偶遇”了前来问安的苏宏。
二人寒暄几句后,老先生状似无意地,提起了苏未晚。
“国公爷,老夫观六小姐,虽天资平平,却贵在勤勉,假以时日,或能有所长进。”
苏宏听恩师夸赞女儿,脸上自然有光。
周老先生却话锋一转,眉头微蹙。
“只是……老夫近来见她,精神萎靡,形容憔悴,在课上时常心不在焉。一问才知,是府上派了教养妈妈,在教导她规矩。”
“国公爷,这磨刀不误砍柴工。规矩固然要紧,可若因此而伤了身子,耽误了学业,岂非本末倒置?老夫瞧着,那孩子如今的身子骨,怕是撑不住这般严苛的教导了。”
苏宏的脸色,微微变了。
他最近也听下人说,那个六女儿病恹恹的。
但他并未放在心上。
可现在,这话从恩师的嘴里说出来,分量就完全不同了。
恩师如此看重这个庶女的“长进”,自己若是为了让她学规矩,而把人给弄垮了,岂不是显得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轻重不分,愚不可及?
更何况,这等于是在打恩师的脸!
苏宏心中立时便有了决断。
他对着周老先生,郑重地拱了拱手。
“恩师教诲的是!是学生考虑不周!”
“那孩子身子弱,确实不宜太过劳累。我这就让内人,将那教养妈妈调回来!”
一道命令,很快便传到了李氏的耳中。
李氏听完,气得当场就捏碎了手中的一串佛珠。
又是那个老东西!
又是这个苏未晚!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天衣无缝的计策,竟会以这种方式,被破解掉。
她心中再不甘,却也不敢违逆丈夫和老先生的意思。
当日傍晚,桂妈妈便黑着一张脸,从烟雨阁搬了出去。
一场持续了半月之久的“折磨”,就此画上了句号。
苏未晚站在窗前,看着桂妈妈离去的背影,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的脸上,依旧苍白。
可她的眼中,那层灰败的死气,己经褪去,重新亮起了那深沉而冷静的光。
她又一次,用最柔软的方式,赢得了这场最坚硬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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