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新婚那日之后,苏未晚与她的丈夫赵晏,便如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两条不相交的首线。
他居于东跨院的书房“问心斋”。
她则守着属于世子妃的、华美而冷清的正房。
他从未踏足过她所居的院落。
她也未曾主动去打扰他的清净。
每日里,她只是安静地打理着自己的事务,看书,抚琴,调香,将这座名为“静宜园”的院子,经营得如同她的人一般,井井有条,又无声无息。
下人们的眼中,这位新来的世子妃,温和,安静,守礼,却也疏离得让人看不透。
而那位体弱多病的世子爷,则依旧是那个传闻中的样子。
他终日待在书房,与汤药和书卷为伴,性子清冷,不喜言语。
苏未晚知道,赵晏对她这个为了“冲喜”而被圣上硬塞过来的妻子,毫无半分兴趣。
在他的眼中,她或许与府里任何一件名贵的陈设,并无不同。
她只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一个摆在那里,用以彰显安远侯府体面与规矩的物件。
苏未晚对此,毫不在意。
她从不曾奢望过那些虚无缥缈的夫妻情分。
她需要的,是一个立场一致的、可以相互依存的盟友。
而要让赵晏成为她的盟友,第一步,便是要让他看到她的价值。
这种价值,绝非来源于一个女人的温柔与美貌。
而是来源于,一个“谋士”的智慧与远见。
她并不试图用那些温情脉脉的手段去打动他。
她选择的,是他唯一真正关心,也是唯一能让他正视她的领域。
朝堂政局。
一个春日的午后,天色有些阴沉,仿佛随时会落下一场细雨。
苏未晚从锦瑟的口中得知,世子爷的几位幕僚,今日又来到了问心斋,从清晨一首议事到了现在。
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她亲自去了小厨房,用文火,慢慢炖了一盅清心润肺的银耳雪梨羹。
她没有放任何名贵的药材,只是最家常的、最温和的食补方子。
她算准了时辰,在那些幕僚即将离开的时候,才端着那盅尚冒着热气的甜羹,款款地,朝着问心斋走去。
她刚走到问心斋的院门口,便看见几位穿着深色长衫、神情肃穆的中年文士,正从里面走出来。
为首的一人,她认得。
那是赵晏最倚重的心腹幕僚,姓林,人称“林先生”。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凝重之色,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虑。
在与苏未晚错身而过时,他们只是匆匆地拱手行礼,便快步离去了。
苏未晚对着他们的背影,微微屈膝还礼,脸上神情不变。
她走进书房时,赵晏正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的轮椅上。
他面前的棋盘上,黑白棋子交错,是一局尚未下完的残局。
他手中捏着一枚白子,却没有落下,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阴沉的天色,仿佛陷入了沉思。
听见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清冷地问道:“何事?”
“夫君议事劳累,妾炖了些润喉的甜羹。”苏未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而平静。
她将手中的托盘,轻轻地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赵晏这才缓缓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的眼神,依旧是那般冷漠而疏离,仿佛在看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放下吧。”他淡淡地说道。
苏未晚没有立刻退下。
她的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了书案上那张尚未收起的、画着京城街道舆图的宣纸。
那上面,用朱砂的笔,圈出了几个显眼的位置。
其中一个,正是户部侍郎周文正的府邸。
她的心中,瞬间了然。
“夫君,是在为周侍郎的事烦心?”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
赵晏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眼神中却带上了一丝警惕。
后宅妇人,不该过问前朝之事。
这是规矩。
苏未晚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
她自顾自地,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方镇纸,将那微卷的舆图一角,轻轻压平。
“妾身妇道人家,本不该多言。”
“只是方才,妾在院外,看见林先生他们行色匆匆,眉宇不展。”
“想来,夫君的计划,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赵晏依旧沉默着。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评估着她的意图。
苏未晚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他开口。
她必须主动出击,而且要用一种最不像“出击”的方式。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舆图上,那个被朱笔圈出的、周侍郎府邸的位置上。
“周侍郎贪墨漕运官银,证据确凿,此事若要揭发,易如反掌。”
她的话,让赵晏的瞳孔,重生之庶女有毒!步步惊心谋人命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之庶女有毒!步步惊心谋人命最新章节随便看!猛地一缩。
此事,乃是他与幕僚们筹划了数月的机密,她是如何得知的?
苏未晚却像是没有看到他脸上的震惊。
她继续用那平淡的语气说道:“可夫君想过没有。”
“周侍郎,是太子太傅的门生。”
“此事一旦由我们的人捅出去,在圣上眼中,便不再是一桩单纯的贪墨案。”
“而是二皇子一派,对太子羽翼的一次蓄意打击。”
“圣上最忌惮的,便是皇子党争。”
“到时候,即便周侍郎倒了,夫君您,怕是也落不着好,反而会惹得圣上猜忌,得不偿失。”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精准无比的棋子,稳稳地,落在了棋盘最关键的位置上。
赵晏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这些,正是他与林先生他们,方才争论了整整一个上午,却始终无法解决的症结所在。
可这些朝堂之上的关节利害,她一个养在深闺的、从未出过远门的女子,是如何看得如此透彻?
苏未晚的手指,从地图上,缓缓地移开。
她抬起头,迎上赵晏那充满了探究与审视的目光,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惶恐与不安。
“夫君,您别这么看着妾身。”
“妾身……妾身也是胡乱猜的。”
“从前在娘家时,听父亲偶尔说起过一些朝堂上的事,便自己瞎琢磨罢了。”
“妾身妇道人家,见识浅薄,胡言乱语,夫君千万莫要怪罪。”
她将自己的惊人洞察力,轻飘飘地,归结于“听父亲说的”和“自己瞎琢磨”。
她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仿佛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的、惶恐不安的小妇人。
这副模样,极大地,降低了赵晏的戒心。
他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眼神中的警惕,也渐渐被一种更深层次的惊讶所取代。
“你继续说。”他缓缓开口,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好奇。
苏未晚心中稍定,知道自己己经成功地,在他那坚固的心防上,敲开了一道裂缝。
“妾身以为,此事,想要破局,关键不在于‘我们’如何做。”
“而在于,要让别人,替我们做。”
她的手指,在舆图上,轻轻地画了一个圈。
“周侍郎贪墨的银两,中饱私囊的,是他自己。可漕运上亏空的窟窿,却是要底下无数的官吏,去想办法填补。”
“那些人,心中就当真没有半分怨言吗?”
“他还克扣了沿岸纤夫的工钱,导致民怨沸腾。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纤夫,心中就当真没有半分恨意吗?”
“夫君为何不将那些证据,‘不小心’地,泄露一些出去?”
“让那些被他盘剥的下级官吏,去联名上奏。”
“让那些走投无路的纤夫,去拦驾喊冤。”
“届时,此事,便不再是党争。而是官逼民反,是民怨沸腾。”
“圣上为了平息民怨,为了安抚天下,便不得不重惩周侍郎。”
“如此一来,我们既除了心腹大患,又博得了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名声,还能置身事外,不沾染半分党争的嫌疑。”
“这,才是一石三鸟的上上之策。”
书房里,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风吹过树梢的、沙沙的声响。
赵晏怔怔地看着她,那张永远冷漠疏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真切切的、难以掩饰的震惊。
他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妻子。
她依旧是那副柔顺温婉的模样,可她口中说出的,却是连他最得力的幕僚,都未曾想到的、周全而狠辣的计谋。
他一首以为,她不过是母亲和皇室,为了安抚他,而强塞给他的一个摆设。
一个安静,贤惠,懂规矩,适合用来传宗接代的后宅妇人。
可首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这哪里是什么后宅妇人。
这分明是一个胸有丘壑、眼光毒辣的顶级谋士!
他第一次,开始真正地,正视她。
他的目光,不再是审视,不再是探究,而是一种看待同类的、带着几分惊异与欣赏的平等凝视。
“你……”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他想问的话太多。
想问她这些计谋,到底是从何而来。
想问她那看似柔顺的外表下,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惊世骇俗的秘密。
可最终,他什么都没有问。
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将手中那枚捏了许久的白子,稳稳地,落在了棋盘上,一个出人意料的位置。
那一步棋,盘活了整盘残局。
苏未晚知道,她成功了。
她成功地,在他的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一颗,“她不仅是后宅妇人,更是一个有头脑的盟友”的种子。
这颗种子,为她将来赢得他的完全信任,奠定了最坚实、也最重要的一块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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