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设在安国公府的绮春园。
暖风和煦，花团锦簇。
琉璃盏中琥珀色的酒浆，映着贵妇们鬓边的珠翠，流光溢彩。
苏未晚端坐席间，指尖轻抚着温润的白玉茶杯。
她身侧的几位夫人正低声谈笑，话题隐隐绕着沁芳斋新出的香膏。
“世子妃，您府上可还有沁芳斋的玉容霜？”
兵部侍郎的夫人笑着探过身来。
“如今那铺子里的东西，真真是一盒难求。”
苏未晚浅浅一笑，正欲开口。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满园的融洽。
声音来自不远处的花厅。
所有人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户部主事郑大人的夫人，郑夫人，正踉跄着从花厅里奔出。
她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脸，指缝间满是惊恐。
“我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
她冲到人前，猛地放下了手。
满座皆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张平日里还算清秀的面庞，此刻布满了大片可怖的红疹。
红疹之上，甚至隐隐泛着细小的水泡，触目惊心。
“郑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与她交好的一位夫人惊呼着上前。
郑夫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
她的目光疯狂地在人群中扫视，最后死死钉在了苏未晚的身上。
“是沁芳斋！”
“我今早才用了沁芳斋新买的玉容霜！”
“就是它害了我的脸！”
她声音凄厉，带着哭腔，仿佛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开。
整个绮春园死一般的寂静。
无数道目光，惊疑、审视、幸灾乐祸，齐刷刷地投向了苏未晚。
沁芳斋是京城新贵。
它的东西价可抵金，效用非凡。
人人都知道，安远侯府的世子妃是沁芳斋最尊贵的客人。
甚至有传言，这铺子背后就有安远侯府的影子。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
苏未晚依旧端坐着。
她手中的白玉茶杯，稳稳当当，没有一丝晃动。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状若疯癫的郑夫人，眸色沉静如深潭。
“郑夫人。”
她开口了，声音清冷，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你先别急。”
她站起身，莲步轻移，缓缓走向郑夫人。
周围的贵妇们不自觉地为她让开一条路。
“脸上的事情，可不能乱抓。”
苏未晚的目光落在郑夫人那张骇人的脸上，眉头微蹙。
“锦瑟。”
她轻唤一声。
“奴婢在。”
锦瑟立刻从她身后走出。
“去马车里，将我日常用的那盒紫玉膏取来。”
“是。”
锦瑟屈膝一福，快步离去。
苏未晚转向早己吓得面无人色的安国公府女主人。
“国公夫人，可否借一间静室？”
“再请一位府中信得过的大夫过来，为郑夫人瞧瞧。”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慌乱的众人找到了主心骨。
“啊……哦，好好好！”
安国公夫人如梦初醒，连忙吩咐下人。
“快，快请王大夫过来！”
“扶郑夫人去西厢的暖阁歇息！”
混乱的场面，在苏未晚三言两语间，竟被控制住了。
郑夫人被几个丫鬟半劝半强制地扶着往暖阁走。
她依旧不甘心地回头，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苏未晚。
“就是你的东西！就是沁芳斋害了我！”
苏未晚没有理会她的叫嚷。
她对安国公夫人微微颔首。
“今日扰了夫人的雅兴，未晚心中有愧。”
“此事因沁芳斋而起，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郑夫人，也给诸位一个交代。”
“我先失陪一步，要去铺子里看看。”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担下了责任，又表明了态度。
在场的夫人们面面相觑，一时也说不出什么。
苏未晚带着画春，步履从容地离开了绮春园。
仿佛身后那场足以毁掉一个品牌的风暴，与她无关。
马车缓缓驶动。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探究视线。
前一刻还温婉从容的世子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冰冷如霜。
“画春。”
“奴婢在。”
画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立刻去我们城南的宅子。”
“是。”
车夫得到新的指令，立刻调转马头，加快了速度。
苏未晚闭上眼睛，靠在软垫上。
脑海里飞速回放着郑夫人脸上红疹的形态，她尖叫时的神情，以及周围贵妇们的每一丝微妙的表情。
这不是简单的过敏。
这是冲着沁芳斋来的。
更是冲着她苏未晚来的。
是谁？
前世的仇人，还是今生新结的怨？
马车在一处不起眼的后门停下。
苏未晚戴上帷帽，由画春扶着，迅速闪身进了院子。
苏文远早己在书房中等候。
看到苏未晚进来，他立刻起身。
“妹妹，这么急着叫我过来，可是……”
“出事了。”
苏未晚摘下帷帽，首接打断了他。
她走到桌边，亲手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她纷乱的心绪彻底沉淀。
她将安国公府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
没有一丝情绪，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苏文远越听，脸色越是凝重。
“毁容？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我们的东西，每一道工序我都亲眼盯着，绝不可能出问题！”
“我知道。”
苏未晚抬眼，目光锐利如刀。
“所以，要去把那只藏在暗处的手，给我揪出来。”
她走到书案前，拿起笔，迅速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户部主事，郑克明。”
“去查这位郑夫人。”
苏文远接过纸条，神情严肃。
“查什么？”
“所有。”
苏未晚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她的家世背景，与人交际的圈子，近一个月内见过什么特别的人，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夫君郑克明在官场上的政敌，她与京中哪家夫人有私怨。”
“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尤其是管着她梳妆和饮食的，查她们的家人，近期的花销。”
“还有，她平日里惯用的脂粉，是从哪些铺子买的。”
“最重要的一点。”
苏未晚停下笔，看着苏文远，一字一顿。
“查她，以及郑家最近所有的银钱往来，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光的。”
苏文远重重点头，将纸条小心收好。
“我明白了。”
“此事非同小可，一旦传开，沁芳斋就毁了。”
“消息是封锁不住的。”
苏未晚冷笑一声。
“那些贵妇的嘴，就是最快的传声筒。”
“恐怕此刻，半个京城都己经知道了。”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堵她们的嘴。”
“而是在这盆脏水彻底泼死我们之前，找到真相，洗刷干净。”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从现在起，沁芳斋所有面霜、玉容膏，全部暂停发售。”
“对外就说，原料稀缺，正在加紧采办。”
“铺子照常开，香露和香皂照常卖，不能自乱阵脚。”
“哥哥，这件事，我只能交给你。”
苏文远将手按在胸口。
“妹妹放心。”
“就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我也一定把事情查清楚。”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转身大步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苏未晚一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她缓缓握紧了拳头。
想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私伎俩来对付她？
不管是前世的旧账，还是今生惹来的新仇。
她苏未晚，接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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