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未晚将两张呈现出紫黑色的试纸放在苏文远面前的桌案上。
苏文远俯身仔细看着,脸上的神情由凝重转为愤怒。
“他们竟然真的在自己的货里下毒。”
他一拳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群丧心病狂的畜生。”
苏未晚的表情却依旧平静如水。
“哥哥,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苏文远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妹妹。
“什么问题?”
苏未晚缓缓说道。
“沁芳斋的工坊,从原料筛选、配方调制到成品灌装,每一个环节都由我们最信得过的人把控。”
“尤其是核心配料的房间,除了你我二人,绝无第三人可以进入。”
“那么,郑夫人手中那瓶被下了毒的‘玉肌膏’,究竟是如何出现的?”
苏文W远也陷入了沉思。
他管理工坊多时,对每一个流程都了如指掌。
“妹妹说得对。”
“工坊的防卫堪称铜墙铁壁,外人绝无可能混入。”
“而且所有原料入库前都会经过三道检验,若是有毒,早就被发现了。”
“这就奇怪了。”
苏未晚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的笃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除非,问题不是出在外面。”
苏文远的瞳孔猛地一缩。
“妹妹是说,我们内部出了内鬼?”
这个可能性让他感到一阵心寒。
工坊里的工人大多是招募来的家境贫寒的良家子,签了严格的契书,平日里管理也极为严苛。
他实在不愿相信有人会背叛。
苏未晚的眼神冷了下来。
“再坚固的堡垒,也最容易从内部被攻破。”
“对方既然能策划出如此周密的阴谋,收买一个下人,又算得了什么难事。”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想要精准地在一整批货中,只给郑夫人那一瓶下毒,此人必然对我们的出货流程了如指掌。”
“并且,他一定接触过那一批次的产品。”
她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
“哥哥,立刻去做一件事。”
苏文远立刻应道。
“妹妹请讲。”
“将工坊近三个月内所有的物料采买记录、出入库凭证、以及每一个批次产品的生产人员轮岗名录,全部给我找出来。”
“一张纸都不能少。”
“另外,查清楚京兆尹府查封的那一批货中,郑夫人所用的那一瓶,具体的生产批号是多少。”
“我要将所有接触过那个批次产品的人,全部筛查一遍。”
苏文远重重点头。
“我明白了。”
“我这就去办。”
安远侯府的力量在这一刻被悄然动用。
苏文远以最快的速度,通过赵晏安插在京兆尹府的人手,拿到了被查封货品的详细清单和批号。
沁芳斋的库房内,账房先生和几个管事在苏文远的监督下,翻找着堆积如山的账册和名录。
烛火之下,人影晃动,气氛紧张而压抑。
一本本厚重的册子被摊开,一个个名字被红色的朱砂笔圈点出来。
排查工作从深夜一首持续到黎明。
当天色微亮时,一份经过反复核对的名单被送到了苏未晚的手中。
苏未晚一夜未眠,双眼却依旧清亮。
她接过名单,从上到下,仔细地审视着每一个名字。
名单上罗列了从原料搬运、清洗、研磨、调配辅助料、灌装、封口到打包入库,所有接触过那一批次产品的三十七名工人的名字。
苏未晚的目光在名单的末尾处停了下来。
那是在“成品封口与装箱”环节的一个名字。
王二。
“这个王二,有什么特别之处?”
苏未晚问道。
站在一旁的苏文远立刻回答。
“此人是半年前入坊的,平日里沉默寡言,手脚还算麻利,一首负责最后的装箱工作,并不起眼。”
“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苏未晚的手指点了点那个名字。
“一个人看起来没有问题,本身就可能是最大的问题。”
“去查查他近期的花销,以及家中是否有变故。”
苏文远眼中闪过一丝明了。
“是。”
半个时辰后,苏文远带着最新的消息回来了。
他的脸色极为难看。
“查到了。”
“就在半个月前,王二以母亲重病为由,向账房预支了半年的工钱,足足有二十两银子。”
“但我派人去他家乡暗中打探,他的母亲身体康健,并无任何病痛。”
“而且,有人在南城的‘快活林’赌场,见过一个和他身形极为相似的人,一掷千金。”
苏未晚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果然如此。”
“赌博,永远是最好的突破口。”
“把他带来。”
“不要惊动任何人。”
工坊后院一间偏僻的柴房内。
王二被人带了进来,他的脸上满是惊慌与不解。
当他看到坐在主位上,神情淡漠地喝着茶的苏未晚时,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东……东家夫人……”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苏未晚没有看他,只是用杯盖轻轻撇去茶水中的浮沫。
一旁的苏文远冷声开口。
“王二,我们只问你一件事。”
“郑夫人手中那瓶有毒的玉肌膏,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王二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冤枉啊,大掌柜,夫人,小的冤枉啊。”
“小人只是一个负责装箱的粗工,连那些膏体都碰不到,怎么可能下毒呢?”
“借小的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他哭天抢地,看起来委屈至极。
苏未晚终于放下了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这声音不大,却让王二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惊恐地看着苏未晚。
苏未晚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的母亲,身体可还好?”
王二浑身一震,愕然地抬起头。
苏未晚继续说道。
“听说你是个孝子,为了给母亲治病,预支了二十两银子。”
“这二十两银子,在‘快活林’,花得还痛快吗?”
王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汗水如雨点般从额头滚落。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做得如此隐秘的事情,怎么会被东家知道。
“我……我……”
他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未晚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给你钱的人,让你做什么?”
“你又是如何把东西放进去的?”
“说出来,我或许可以看在你尚有几分孝心的份上,保你家人平安。”
“若你还想狡辩……”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
“京兆尹府的大牢是什么滋味,你应该不想尝尝。”
“况且,你在赌场欠下的那些债,我想那些放贷的人,会很乐意去你的老家,问候你的父母双亲。”
这一番话,彻底击溃了王二的心理防线。
一边是森严的官府律法,一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赌场恶霸。
他知道自己己经无路可走。
他在地,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我说……我都说……”
王二的声音嘶哑而绝望。
“半个月前,有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在巷子里拦住了我。”
“他知道我欠了赌债,说可以给我一大笔钱,只要我帮他做一件小事。”
“他给了我一个很小的瓷瓶,里面是无色无味的油状液体。”
“他让我趁着装箱的时候,打开指定批次的几盒玉肌膏,在每一盒里滴上一滴。”
“那些要下手的盒子,底部都有一个用针尖划出的极小的十字标记。”
“他说那东西不是毒药,只是会让人的皮肤起一些红点,过几天就好了。”
“我当时被猪油蒙了心,就……就答应了。”
“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会毁容的剧毒啊,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地磕头,额头很快就渗出了血迹。
苏未"晚静静地听完,心中最后一块拼图终于归位。
从内鬼投毒,到锁定受害者,再到公堂发难,舆论造势。
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她己经完全看清了对手这盘棋的全部路数。
她看着地上己经如同烂泥般的王二,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那个给你东西的人,长什么样子?”
王二努力回想着。
“他一首戴着斗笠,看不清脸,但是……但是他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疤。”
刀疤。
苏未晚将这个线索牢牢记在心里。
栽赃链条最关键的一环,至此,彻底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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