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的指尖在支票存根边缘反复,粗糙的纸页像砂纸般刮着掌心的茧子。那张泛黄的纸片上,“周丽”两个字被雨水洇得发皱,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胸腔里一片灼痛。她屏住呼吸,将存根小心翼翼地折成指甲盖大小的方块,塞进贴肉的内衣夹层——那里藏着她攒了三年的零钱,还有半块用锡纸包着的、去年生日舍不得吃的硬糖。
黑暗中,她扶着墙根站起来,膝盖在刚才的推搡中磕出了青紫,每动一下都像有碎玻璃在肉里碾。厨房飘来醒酒汤烧糊的焦味,混杂着养父呕吐物的酸臭,这是她十八年人生里最熟悉的气味。可此刻再闻,鼻腔里却像钻进了冰碴,冻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灶台底下的砖缝里,藏着她的秘密。五年前在楚氏集团旗下的建筑工地上捡破烂时,她在废弃工棚的墙角捡到了这把美工刀。银灰色的刀身上印着“楚氏建筑”的烫金LOGO,虽然刀刃己经有些生锈,但每次开合时“咔嗒”的轻响,总能让她在被养母用烟头烫手臂时,攥得掌心发白。她抠出松动的砖块,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像条沉默的蛇。
回到那堆破布拼凑的“床”边,楚瑶将便利店捡来的半截蜡烛重新点燃。豆大的火苗在穿堂风里摇晃,把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忽大忽小,像个挣扎的困兽。她想起电视里楚玥的礼——三层高的奶油蛋糕,缀满了新鲜的草莓和蓝莓,水晶灯的光洒在楚玥手腕内侧的红胎记上,像朵盛开的血花。而她的“蛋糕”,是白天在垃圾堆里捡到的奶油盒子,里面还沾着别人吃剩的残渣,她用清水冲了三遍,才敢插上那根捡来的、歪歪扭扭的蜡烛。
“十八岁了啊。”她对着火苗轻声说,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火苗突然窜高,舔了舔美工刀的刀刃。楚瑶盯着那片被火焰烤得发红的金属,瞳孔里映出跳动的光。这十八年的画面像电影快放般在眼前闪过:养父皮带抽在背上的灼痛,养母把烟头按在她锁骨上时狰狞的笑,学校里同学指着她打补丁的衣服骂“野种”,还有每个深夜被饿醒时,胃里空得发疼的感觉。这些记忆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心脏,疼得她指尖都在发抖。
她举起美工刀,让刀刃在火焰里反复灼烧。铁锈被烤得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一股焦糊的气味混着蜡烛的蜡油味散开。“如果这就是命运给我的礼……”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淬了冰的狠劲,“那我就自己选份回礼。”
画外传来养父含糊的鼾声,像头垂死的猪。楚瑶深吸一口气,左手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眸子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冷。烧红的刀刃贴上左臂皮肤的瞬间,钻心的剧痛猛地炸开,像有团火顺着血管往心脏里钻。她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却没发出一丝声音。
“周”字的竖弯钩划到最后一笔时,血珠己经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顺着手臂往下淌。楚瑶换手,用没受伤的右手稳住刀柄,刀刃再次探进火焰。这一次,她的动作更稳,仿佛那被烫伤的皮肤不是自己的。“丽”字的横撇落下时,血顺着手腕滴进旁边的蛋糕盒里,在残留的奶油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像极了楚玥礼蛋糕上的草莓酱。
刀刃离开皮肤的刹那,她终于松了口气,却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一种奇异的解脱。左臂上的伤口还在滋滋地冒血,她却盯着那两个扭曲的字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像只破了嗓子的野猫。
她撕下床脚那块最干净的布条,胡乱地缠在伤口上。血很快渗了出来,染红了灰黑色的布,像开出了一朵丑陋的花。做完这一切,她重新躺下,把藏着支票存根的那侧身体贴紧墙壁,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点力量。
窗外的雨还在下,砸在破旧的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楚瑶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蜘蛛网,那里还挂着去年冬天凝结的冰棱化成的水痕。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念着那个名字——周丽。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插进了她混沌人生的锁孔,只等她攒够力气,就能撬开那扇藏满秘密的门。
蜡烛终于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点火苗挣扎了几下,彻底熄灭。黑暗重新笼罩下来,只剩下楚瑶平稳的呼吸声,和左臂伤口隐隐传来的、提醒她活着的痛感。她知道,从今夜开始,那个在泥沼里苟延残喘的楚瑶己经死了。活下来的,是带着一身伤痕和满腔恨意的复仇者。
明天,天一亮,她就要去查那个叫周丽的女人。她要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用二十万块钱,买走她本该拥有的人生。她要知道,电视里那个笑靥如花的楚玥,凭什么能站在她的位置上,享受着本属于她的一切。
夜色渐深,楚瑶攥着那把美工刀,在血腥味和霉味混合的空气里,缓缓闭上了眼睛。梦里,她仿佛又看到了楚玥手腕上的红胎记,那抹鲜红在黑暗中越来越亮,最终变成了自己左臂上淌下的血,蜿蜒着,指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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