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山的晨雾像稀释的牛奶，缓缓流淌在林间。周卫国靠在一棵被雷劈过的老松树下，用刺刀削着一截硬木。木屑簌簌落下，逐渐显出手枪握柄的轮廓。在他脚边，八十七师侦察兵徐虎正发着高烧，裹着汉娜医生的白大褂不停颤抖。
"他撑不过今天了。"汉娜摸了摸徐虎滚烫的额头，声音压得很低，"除非有真正的抗生素。"
周卫国没有抬头，刀尖在木柄上刻出防滑纹路。三天前从中央医院抢出的血清只缓解了溶血症状，但徐虎胸口的那颗子弹还留在肺里。在现代战场上，这种伤只需要二十分钟手术和一周抗生素治疗，但此刻他们连片阿司匹林都没有。
"周大哥..."小栓子从岩石后探出头，脸上抹着泥灰，"山下来了好多鬼子，带着狼狗！"
削木头的动作顿了一下。周卫国把刚做好的枪柄塞进后腰，抄起靠在树边的三八式步枪。这支枪的枪管被他锯短了十公分，标尺也拆了，现在更像一支大型手枪。现代特种部队的经验告诉他，在丛林近战中，机动性比射程更重要。
"汉娜，带伤员往北坡转移。"他检查了下仅剩的五发子弹，"小栓子去东边的小溪，弄点动静出来。"
"那你呢？"汉娜拽住他的袖子，医用剪刀在晨光中闪着寒光。
周卫国看向山下的位置。雾气中隐约可见十几个土黄色身影正呈扇形散开，最前面的两条狼狗低头嗅着地面。他认出了带队军官的走路姿势——左肩微倾，正是竹下俊的副官佐藤。
"我去会会老朋友。"他掰开汉娜的手指，塞给她一个油纸包，"如果三天后我没回来，把这交给栖霞寺的慧明和尚。"
油纸里是那块刻着"Snohase 3"的日军士兵牌，以及从中央医院带出的血清样本。汉娜还想说什么，徐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捂嘴的指缝间渗出。这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刺耳，山下的狼狗立刻狂吠起来。
"走！"周卫国推了汉娜一把，自己则朝相反方向的灌木丛跃去。
树枝抽打在脸上的感觉异常清晰。周卫国像头受伤的豹子，故意在植被间留下明显的痕迹。身后的狗吠声越来越近，间杂着日军士兵的呼喝。他跑到一处陡坡前突然转向，靴子在岩石上刮出几道白痕——这个假动作在现代追踪课程里叫做"断尾转向"。
藏身处的选择很有讲究：一棵半倒的榉树形成的天然掩体，背光且逆风。周卫国趴下来，将短管步枪架在树根分叉处。第一缕阳光穿透雾气时，他看到了佐藤那张坑坑洼洼的脸——这个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的化学专家，此刻正用白手套擦拭镜片上的露水。
狼狗在陡坡前犹豫了。畜生困惑地转着圈，因为气味轨迹在这里突然中断。佐藤不耐烦地踢了狗屁股一脚，用日语咒骂着。就在这瞬间，周卫国扣动了扳机。
短管步枪的后坐力比预想中猛烈。子弹击中佐藤右胸时，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周卫国没有浪费机会，紧接着第二枪放倒了牵狗的士兵。剩下的日军立刻卧倒，机枪子弹将榉树打得木屑横飞。
"周卫国！"佐藤躺在血泊中嘶吼，日语夹杂着中文，"竹下大尉要和你做交易！"
周卫国给步枪换上最后三发子弹。阳光渐渐强烈起来，雾气开始消散。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一旦能见度提高，日军的人数优势就会显现。他悄悄向后匍匐，手掌被尖锐的碎石硌出血痕。
"杨琴的日记换徐虎的命！"佐藤继续喊，"我们知道他是八十七师的侦察参谋！"
周卫国的动作僵住了。母亲还有日记？他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的那本蓝皮册子，小时候曾无意中翻到过几页，上面满是看不懂的化学公式。当时只当是普通的工作笔记...
思考的片刻耽搁带来了致命后果。两个日本兵己经迂回到侧翼，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周卫国一个翻滚躲开第一击，但第二把刺刀还是划开了他的左臂。热血流到手腕时，他掏出了那支改造过的"落雪"手枪。
亚麻布包裹的枪管发出两声闷响。两个日本兵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倒下，眉心各有一个冒着青烟的小孔。周卫国趁机冲向佐藤，这个化学专家正挣扎着去够掉落的王八盒子。
"日记在哪？"周卫国一脚踩住佐藤的手腕，短管步枪顶住对方下巴。
佐藤的金丝眼镜碎了一片，完好的那只眼睛里却闪着诡异的光："竹下大尉...己经送去上海了..."他突然咳出一口血沫，"你母亲...不只是共产党...她为德国人工作..."
"胡说八道！"步枪枪管狠狠戳进佐藤的喉结。
"看看...日记..."佐藤露出染血的牙齿，"雪花计划...从来不是日本人的..."
山下的日军开始向这边集中射击。周卫国知道必须撤退了，但他还需要最后一个答案："竹下俊在哪？"
佐藤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垂死的哮鸣音："他去了...你来的地方..."
子弹穿透佐藤头颅的瞬间，周卫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你来的地方"——这句话像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深处的某个闸门。穿越前最后那个任务，边境线上遭遇的神秘武装分子，坠崖时看到的那个戴金丝眼镜的身影...
机枪子弹打断了他的思绪。周卫国借着树林掩护向山顶狂奔，身后是穷追不舍的日军。左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滴在蕨类植物上形成一条明显的轨迹。他知道这样迟早会被追上，于是做了个冒险的决定——向悬崖方向跑。
紫金山北坡的这片悬崖在现代是旅游景点，有护栏和警示牌。但在1934年，只有采药人才知道那条隐秘的羊肠小道。周卫国在崖边急停，假装慌不择路地踢落几块碎石。追兵果然上当了，呈扇形包抄过来。
"活捉他！"领头的军曹举着南部手枪，"竹下大尉要活的！"
周卫国背对悬崖，缓缓举起双手。这个动作让日军更加确信他己走投无路。当最近的那个日本兵距离他只有三米时，他突然向后倒去——同时甩出了藏在袖中的刺刀。
刀光如电，正中军曹咽喉。周卫国的身体己经悬空，下坠的瞬间他抓住了一根横生的岩松。日军冲到崖边盲目射击时，他正像人猿泰山般荡向侧面突出的岩架。
岩架后面是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裂缝。周卫国挤进去时，肩膀被粗糙的岩壁磨得血肉模糊。裂缝尽头是个不足两平方米的天然石室，地上散落着干枯的草药和兽骨——显然是采药人的临时避难所。
黑暗中的时间流逝变得模糊。周卫国用刺刀割下衬衫包扎伤口，把最后一片磺胺粉撒在发炎的创面上。佐藤临死前的话在脑海中回荡："你母亲为德国人工作"、"雪花计划不是日本人的"...这些信息碎片像毒刺般扎在心上。
黄昏时分，岩缝外传来布谷鸟的叫声——两短一长，重复三次。周卫国小心地探出头，看到小栓子像只壁虎般贴在崖壁上，腰间缠着藤蔓。
"周大哥！"少年压低声音，"刘政委带人接应我们了！"
栖霞山深处的游击队新营地比之前的溶洞隐蔽得多。入口伪装成野猪洞，作者“南派的神”推荐阅读《雪豹之魂：穿越烽火》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里面却别有洞天——钟乳石间拉起了帆布床，岩壁上挂着缴获的煤油灯。最让周卫国惊讶的是角落里那台德国造的无线电设备，天线巧妙地藏在石笋丛中。
"从鬼子运输队抢的。"刘志辉得意地拍拍机器，"可惜没人会用。"
周卫国蹲下来检查设备。这是西门子公司1933年生产的便携式电台，在现代军事博物馆里都是稀罕物。他熟练地旋开频率旋钮，电子管发出温暖的橙光。
"你会用？"刘志辉的独眼瞪大了。
"德国杂志上看过。"周卫国随口应付，同时调到一个特定频段。静电杂音中突然传出日语广播："...上海派遣军第十一师团昨日攻占大场镇..."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广播里冷冰冰的伤亡数字背后，是无数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周卫国想起现代史书上记载的淞沪会战——国军最精锐的德械师就是在那里被打残的。
"...八十七师残部退守苏州河南岸..."
徐虎突然挣扎着从担架上坐起来："师部...还在吗？"
刘志辉按住他："别急，等汉娜给你取完子弹。"
简易手术在煤油灯下进行。汉娜的额头沁出细密汗珠，镊子探入伤口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周卫国递上自制的木咬棒让徐虎咬着，同时按住他不停抽搐的双腿。
"没麻药，忍着点。"汉娜的声音像绷紧的弦，"子弹很深..."
徐虎的惨叫闷在喉咙里。当沾血的弹头当啷一声落入搪瓷盘时，这个东北汉子己经昏死过去。周卫国注意到子弹的底火标记很特殊——不是标准的日军6.5mm步枪弹，而是某种改造过的7mm弹。
"这是..."他捏起弹头，在灯下仔细观察。
"三八大盖改的狙击弹。"刘志辉凑过来，"鬼子专门用来打我们军官。"
周卫国心头一震。这种改造原理与现代特种部队的精确射手步枪如出一辙。以1934年的军工水平，普通日军部队不可能有这种技术...
"竹下俊手下有支特别小队。"汉娜边缝合伤口边说，"穿德国军装，用改装武器。"
"德国人？"
"不，日本人。"汉娜咬断缝合线，"但训练他们的是德国顾问。"
零散的拼图突然开始连接。佐藤临死前的暗示、母亲笔记里的化学公式、竹下俊对怀表的执着...周卫国摸出那块刻着"Snohase 3"的士兵牌，在灯下反复查看。牌背面的微型刻痕组成了一组坐标：N32°03' E118°46'。
"这是..."他掏出怀表，发现表盖内侧同样刻着组坐标——N31°14' E121°29'，正是上海租界的位置。
刘志辉突然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今早交通员带来的。"日期是三天前的《申报》，角落里不起眼的小标题："德国军事顾问团离沪返德"。
"什么时候的事？"周卫国猛地抓住报纸。
"就我们炸医院那天。"刘志辉的独眼闪着精光，"奇怪的是，有老乡看见同一天晚上，几个德国人偷偷去了下关码头。"
周卫国的大脑飞速运转。现代历史记载，1934年希特勒确实召回了在华大部分军事顾问，但留下了一个秘密小组协助日军。如果竹下俊的"雪花计划"真有德国背景，那么母亲杨琴的角色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老周，"徐虎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师部转移前...张教育长让我找你..."他从贴身口袋摸出个被血浸透的信封，"说务必亲手交给你。"
信封里是张治中的亲笔信，只有寥寥数语："卫国见字如晤：八十七师即赴南京布防，特召你归建。随信附调令一纸，可往浦口兵站报到。另，竹下之事己报上峰，慎之。"
调令上的大红关防在煤油灯下格外刺眼。周卫国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去南京意味着参与即将到来的大屠杀保卫战；留下来则可以继续追查"雪花计划"的真相。
"你要归队？"刘志辉盯着他手中的公文。
周卫国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岩洞深处的泉眼旁，捧起一抔冷水泼在脸上。水中的倒影己经与初到这个世界时大不相同——瘦削的脸庞上有了风霜的痕迹，眼睛里的迷茫被某种更坚硬的东西取代。
"汉娜大夫，"他突然转身，"能搞到火车时刻表吗？"
女医生从医药箱底层抽出一张纸："沪宁线军列时刻，上周缴获的。"
周卫国在地图上画了条线：从栖霞山到浦口兵站，正好经过下关码头。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形——他可以在归队途中顺道查证德国人的动向，同时试探竹下俊的底细。
"我需要两个人。"他折起地图，"小栓子熟悉南京地形，徐虎..."看了眼仍在昏迷的伤员，"等他醒了转告，我会去八十七师找他。"
刘志辉的独眼在阴影中闪烁："就这么走了？不学学我们的游击战术？"
"正想请教。"周卫国诚心诚意地说。现代特种兵虽然掌握高科技作战手段，但对这种纯靠人力物力的持久游击战确实缺乏经验。
接下来的三天里，游击队员们轮番传授看家本领：如何用硝石和硫磺制作土炸药，如何辨别可食用野菜，甚至如何用竹片制作能穿透军靴的陷阱。周卫国则回报以现代军事知识：三点一线射击法、简易战场急救、以及最重要的——无线电通讯密码。
离别前的夜晚，刘志辉单独把他叫到岩洞深处。煤油灯下，政委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你母亲留下的，说等'雪豹'出现时才能打开。"
布里是支造型奇特的钢笔——笔帽上刻着雪花图案，拧开后却是微型单发手枪。周卫国检查机关时，在笔杆内侧发现了更惊人的东西：微缩胶卷，记录着某种类似雷达的装置图纸，落款是"杨琴 1927"。
"这技术..."周卫国的手指微微发抖。即使在现代，这种微型化程度也堪称超前。
"你母亲说，有一天会有人看懂这些。"刘志辉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看来她等到了。"
黎明时分，周卫国和小栓子扮成卖炭翁父子离开了营地。汉娜医生给了他们两套干净衣服和伪造的良民证；刘志辉则坚持让他们带上那台无线电——"会用的人就该带着"。
山路上晨雾弥漫。周卫国的背包里装着母亲的"钢笔枪"、缴获的日军士兵牌、以及那块走时精准的怀表。表盖内侧的刻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宁碎头颅，还我河山"。
他不知道的是，竹下俊此刻正躺在上海的德国教会医院里，右眼缠着绷带，手里捏着从南京送来的蓝皮日记本；他更不知道，这本日记将揭示一个比细菌战更可怕的秘密——关于时空穿越的理论雏形，以及"雪豹"这个代号背后真正的含义。
山脚下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周卫国整了整背上的柴捆，向南京方向迈出坚定的步伐。在那里，他将完成从穿越者到抗日战士的最后蜕变；在那里，"周卫国"这个名字将真正让日寇闻风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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