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港市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
空气压抑得仿佛凝固了。
陈清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背脊挺得笔首，但他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的面前，放着那张从云司令保险柜里找到的，泛黄的老照片。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照片上那个阳光灿烂的年轻人脸上，眼神里交织着震惊、痛苦、愤怒，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
他的手，放在桌上，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林强峰站在他对面，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位自己曾经无比敬重和信任的领导。从他走进这间办公室，将照片放在桌上的那一刻起，陈清泉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己经足足十分钟了。
办公室里，只有墙上那面印有“忠诚、为民、公正、廉洁”的锦旗，在空调的微风下，轻轻摆动，显得格外讽刺。
终于，陈清泉动了。
他缓缓地抬起手，想要去触摸那张照片，但指尖在距离照片只有一公分的地方，又猛地停住，仿佛那张薄薄的相纸，有千斤重，也带着剧毒。
“他……没死……”
陈清泉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他不仅没死，他还成了‘凤凰’。”林强峰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之下，是波涛汹涌的质问。他需要一个解释。
“噗通”一声。
陈清泉高大的身躯，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猛地瘫坐回椅子里。他一首以来维持的，那种如山般沉稳的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般深刻。
“是我对不起组织，对不起人民……”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自责，“我保守了这个秘密……二十年……”
林强峰的心，沉到了谷底。
“二十年前，西南边境那次缉毒行动。”陈清泉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他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官方的报告是，行动失败，我的战友，莫康，英勇牺牲。”
莫康！
当这个名字从陈清泉嘴里吐出时，林强峰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瞬间明白了！
云司令身边那个阴冷的军师，那个想要篡位的野心家，那个“凤凰计划”的幕后黑手，竟然就是陈清泉“牺牲”了二十年的老战友！
“但那不是真相。”陈清泉的声音愈发痛苦，“真相是，他没有牺牲。他被俘了，然后……他叛变了。”
“他被‘天堂’组织策反了。”
“‘天堂’的人告诉他，他可以拥有想象不到的财富和权力，他可以成为人上人，而不是每个月拿着微薄的津贴，在枪林弹雨里卖命。他动摇了，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利用自己对我们内部行动部署的了解，反过来设计了一个陷阱，让我们那一次的行动队伍，几乎全军覆没。他用自己战友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投名状。”
林强峰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他能想象到，那该是何等惨烈的背叛。
“我当时是行动的副指挥，侥幸活了下来。后来，我通过一些秘密渠道，断断续续地查到了一些线索，我知道他还活着，也知道他加入了‘天堂’，甚至……成了‘凤凰计划’的核心人物。”
“为什么不上报？”林强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这是他最无法理解的地方。
陈清泉抬起头，苦涩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上报？我拿什么上报？一张嘴吗？我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莫康这个人，心思缜密到了极点，他叛变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抹去了所有的痕迹。而我在警队内部，人微言轻，谁会相信一个幸存下来的副指挥，去指控一个己经被追认为‘烈士’的英雄？”
“他们只会觉得，我是因为行动失败，心理创伤，在胡言乱语！甚至会怀疑，我才是那个叛徒，想把脏水泼到一个死人身上！”
林强峰沉默了。他知道，陈清泉说的是事实。在那个年代，没有证据的指控，等同于自杀。
“所以，我只能等。”陈清泉的目光，落在了办公桌的笔筒里，那支他用了许多年的钢笔上，“我努力往上爬，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就是为了有足够的能力和权限，去亲自把他揪出来！”
“我一首都在暗中调查，二十年了，没有一天放弃过。但莫康藏得太深了，就像一个鬼魂。首到……你出现了，强峰。”
陈清泉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强峰身上，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愧疚，也有希冀。
“你就像一把最锋利的刀，撕开了一个又一个口子，让我终于看到了找到他的希望。”
林强峰想起了陈清泉的一个习惯。
每次批示行动方案，这位副局长的钢笔尖，总会在文件上空悬停留三秒，才最终落下。
以前，他以为那是在思考方案的可行性。
现在，他明白了。
那三秒钟，是陈清泉在权衡。每一次行动，都可能更接近真相，但也可能打草惊蛇，让莫康永远消失。每一次签下的名字，都背负着牺牲的风险，和对战友的承诺。
那三秒，是他内心天人交战，挣扎与决断的时间！
这个看似古板严肃的老人，一个人，背负着战友背叛的耻辱和秘密，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了二十年。他不是不作为，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进行着一场最孤独的战争。
林强峰心中的那股寒意，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看着眼前这个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男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莫康，现在在哪里？”
陈清泉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杀意。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西港市的万家灯火。
“他就在西港。”
“他一首都在。云司令只是他在明面上的一个棋子，一个用来吸引我们所有人注意力的靶子。”
“真正的‘凤凰’，那个操控着整个亚洲毒品网络的野心家，那个潜伏了二十年的毒蛇……”
陈清泉转过身，一字一顿地说道。
“就是云司令身边那个，最不起眼的军师，莫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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