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墨痕与公式的角力
冰冷的油污地面透过单薄的裤子，将刺骨的寒意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身体。每一次剧烈的喘息都像在拉扯着腰背深处断裂的弦，带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眼前那片漆黑的金星乱窜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车间顶棚上几盏蒙着厚厚油垢、光线昏黄的灯泡，它们投下的光影在视野里扭曲摇晃。汗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浸透了她的后背、前胸、额发，混合着脸上的油污和冷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同样冰冷肮脏的工装前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怀里那个冰冷的搪瓷缸子，紧紧抵着她剧烈起伏的胸口。缸壁的寒意与她心口下方那根油条滚烫的温度激烈地碰撞着，形成一种冰火交织的奇异触感，如同她此刻在剧痛和虚弱中挣扎的躯体。胃里那半根油条带来的沉甸甸的踏实感，在刚才那番拼尽全力的挪动后，似乎被消耗了大半，只剩下一种空乏的余温和更深的疲惫。
“装什么死？！”监工老赵那破锣般的、带着浓痰的吼声如同鞭子，狠狠抽打在她脆弱的耳膜上，“油墨换完了吗？啊？坐地上挺尸就能出活儿了？滚起来！开机！耽误了工单，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刻薄女工尖利的嗤笑声紧随其后，像针一样扎进李优多的神经里：“赵头儿，您瞧她那软脚虾样儿，抱个桶都差点把自己摔散架了！我看啊，趁早让她滚蛋算了，省得碍手碍脚耽误大家伙儿吃饭！”
刻骨的屈辱和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上李优多的头顶！烧得她脸颊滚烫！深潭般的眼睛里，瞳孔骤然收缩，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溃烂的伤口！尖锐的刺痛如同电流，瞬间贯穿了她几乎麻痹的神经！
不能倒下！
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内侧的！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她猛地用手撑住冰冷油污的地面，不顾腰背爆发的山崩般的剧痛和掌心伤口被地面油污颗粒摩擦的尖锐刺痛，借助怀里那个冰冷缸子的支撑，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沉重的身体从地面上“撬”了起来！
这个过程比挪动油墨桶更加痛苦和漫长。身体如同散了架的破风箱，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哀鸣和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当她终于再次以那种佝偻着腰背、双腿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扭曲姿态勉强站立时，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又狠狠摔进油污里，虚弱地喘息着，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她甚至不敢去看监工老赵和刻薄女工那两张写满厌恶和嘲弄的脸。她只是死死地低着头，深潭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脚下那片油污斑驳的地面，如同要将它看穿。然后，她抱着冰冷的缸子，一步，一步，一步……拖着如同灌满了铅水、膝盖欲裂的双腿，挪向那台沉默的、如同钢铁巨兽般的印刷机。
巨大的机器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复杂的金属滚筒、传动轴、油墨槽，构成冰冷而危险的迷宫。空气中浓重的油墨粉尘几乎凝成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粗糙的砂砾，灼烧着她本就干裂灼痛的喉咙。机器的轰鸣声从内部传来，低沉而持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震动感，仿佛巨兽在沉睡中酝酿着咆哮。
李优多站在机器旁，身体微微摇晃。她看着那冰冷的操作面板，上面布满了油腻的按钮和旋钮。昨天那个女工粗暴的示范如同破碎的幻灯片，在她疲惫混乱的脑海中快速闪过，却无法拼凑出清晰的操作步骤。恐惧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
“蠢货！看什么看！”刻薄女工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左边那个绿色按钮！按下去！等着我伺候你啊？”
李优多的身体猛地一颤！深潭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屈辱和决绝！她不再犹豫！伸出那只沾满油污、掌心溃烂的手，颤抖着，用尽力气，狠狠按向操作面板上那个最大的绿色按钮！
“嗡——！！！”
一声远比预想中更加巨大、更加沉闷的轰鸣瞬间在机器内部炸响！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彻底激怒！整个印刷机猛地一震！巨大的金属滚筒开始缓慢而沉重地转动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摩擦声！浓稠的深蓝色油墨被巨大的力量从油墨槽里吸起，涂抹在滚筒上！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油墨气味瞬间爆发出来，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李优多的脸上和胸口！
巨大的噪音和震动让本就虚弱眩晕的她眼前猛地一黑！脚下踉跄，差点再次摔倒！她下意识地死死抱住了冰冷的机器支架！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白痴！油墨刮刀！调紧点！没吃饭啊！”刻薄女工的尖叫几乎被轰鸣淹没，却依旧清晰地刺入她的耳膜。
李优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强迫自己冷静，深潭般的眼睛死死盯住滚筒上方那个调节油墨刮刀的旋钮。她记得昨天女工用力拧紧的动作。她伸出手，颤抖着抓住那个冰冷的、沾满油墨的旋钮。
拧紧！
用尽全力拧紧！
她咬紧牙关，手臂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溃烂的掌心伤口被粗糙的旋钮边缘摩擦，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额头的汗水如同瀑布般淌下，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能凭着一股狠劲，死命地、顺时针地拧动着旋钮！
“嘎吱……嘎吱……”
旋钮发出艰涩的摩擦声。她不知道拧了多少圈，只感觉手臂的肌肉酸痛欲裂！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噗嗤——！”
一声沉闷的、如同粘稠液体喷溅的声音突兀响起！
由于她用力过猛，油墨刮刀被拧得太紧！刮刀与滚筒之间的压力瞬间失衡！一股粘稠的、如同深蓝色泥浆般的油墨，作者“伊普达琳酱”推荐阅读《山风与方程式》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猛地从刮刀与滚筒的缝隙间喷射出来！
黑色的、粘稠的、散发着浓烈化学气味的油墨，如同一条恶毒的毒蛇，瞬间扑向距离最近的李优多！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冰冷的、粘稠的油墨，如同倾盆而下的泥浆，瞬间浇了她满头满脸！从额头、眼睛、鼻子、嘴巴……一路向下，灌入她的脖颈，浸透她单薄的衣领！浓烈的、刺鼻的油墨气味瞬间冲入她的鼻腔和口腔！带着一种金属和化学品的腥涩味道！
“呃——！”她瞬间窒息！眼睛被糊住！嘴巴被灌入粘稠冰冷的液体！剧烈的呛咳本能地爆发出来！
“咳咳咳！呕——！”
每一次剧烈的呛咳都撕扯着灼痛的喉咙和剧痛的腰背！粘稠的油墨被吸进气管，带来火辣辣的灼烧感和窒息般的痛苦！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半根油条带来的暖意瞬间被冰冷的恶心感覆盖！她弯下腰，剧烈地干呕着，却只能呕出一些带着深蓝色的、粘稠的涎水！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冰冷粘稠的黑暗和刺鼻的恶臭之中！机器的轰鸣声仿佛被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变得模糊而遥远。她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撕心裂肺的呛咳声和喉咙里发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哈哈哈哈哈！蠢猪！真是蠢到家了！”刻薄女工那刺耳到极点的狂笑如同魔音灌耳，在轰鸣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清晰和恶毒，“活该！让你手贱！洗都洗不干净！等着赔钱吧你！”
监工老赵的咆哮如同炸雷般响起，充满了暴怒：“李优多！你个废物！你他妈在干什么？！弄坏机器！浪费油墨！你找死是不是？！这个月的工钱别想要了！给我滚去洗干净！立刻！马上！再弄不干净，老子打断你的腿！”
冰冷的、粘稠的油墨如同无数条冰冷的蛆虫，在她脸上、脖子上、甚至头发里蠕动！窒息感和剧烈的呛咳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眼睛被糊住，火辣辣地疼，什么也看不见！腰背的剧痛在弯腰呕吐时达到了顶点！胃里翻江倒海，那点残存的油条带来的暖意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恶心和虚弱！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像一只被粘蝇纸捕获的飞虫，徒劳地挣扎着，胡乱地用沾满油污的手去抹脸上的油墨，却只是将粘稠的范围抹得更大！深蓝色的油墨糊满了她的脸颊、眼睛、鼻子、嘴巴，顺着脖颈流入衣领，冰冷而粘腻！每一次徒劳的擦拭，溃烂的掌心伤口都传来钻心的刺痛！
“滚出去洗！别在这丢人现眼！弄脏机器你赔得起吗？！”老赵的咆哮再次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暴戾。
李优多被这吼声震得浑身一颤！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所有的屈辱和剧痛！她猛地转身，如同一个刚从墨池里爬出来的、跌跌撞撞的怪物，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记忆中车间角落那个肮脏水槽的方向，跌撞而去！
她看不见路！只能凭着模糊的方向感和对轰鸣声位置的判断，双手胡乱地在身前摸索着，深潭般的眼睛被油墨糊住，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火辣辣的刺痛！腰背的剧痛让她每一步都走得踉跄而痛苦，膝盖随时可能跪倒！冰冷的油墨顺着发梢滴落，流进脖颈，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终于，指尖触碰到冰冷粗糙的水泥边缘！
是水槽！
她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整个上半身猛地扑向水槽！冰冷的、布满油污的水槽边缘狠狠硌在她剧痛的肋骨上，让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她顾不上这些！摸索着，疯狂地拧开了锈迹斑斑的水龙头！
“哗啦——！”
冰冷刺骨的自来水猛地冲了出来！带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她像疯了一样，将整个头脸都埋进冰冷的水流下！
“嘶——！”
冰冷的水流瞬间冲刷着头皮和脸上的油墨！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但比起那粘稠窒息的感觉，这冰冷反而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她用力地搓洗着！用溃烂的双手拼命地搓揉着眼睛、鼻子、嘴巴！试图将那些粘稠恶心的深蓝色油墨洗掉！冰冷的水流混合着黑色的油墨，如同污浊的溪流，顺着她的脸颊、脖颈疯狂流淌，浸透了她的衣领和前襟！每一次搓洗，溃烂的掌心伤口都被水流冲刷、被手指用力挤压，带来一阵阵钻心剜骨般的剧痛！但她仿佛感觉不到，只是疯狂地、机械地搓洗着！如同要将这层代表耻辱和灾难的污秽彻底剥掉！
不知搓洗了多久，首到冰冷的水流几乎将她冻僵，脸上的皮肤被搓得通红发痛，眼睛勉强能睁开一条缝，看到水槽里那污浊不堪、如同墨汁般的脏水时，她才喘息着，稍微停下了动作。
冰冷的水珠顺着她湿透的头发和脸颊不断滴落。单薄的工装前襟己经完全湿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走她身体里最后一点可怜的热量。腰背的剧痛在冷水的刺激下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在反复刺扎。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冰冷的恶心感和翻搅的酸水。喉咙被油墨刺激后，灼痛感更加强烈，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刀割。
她扶着冰冷肮脏的水槽边缘，剧烈地喘息着。眼前依旧阵阵发黑。深潭般的眼睛透过湿漉漉、粘着几缕黑色油墨的额发，望向轰鸣的车间深处。监工老赵正对着一个工人指手画脚地咆哮着，看都没看她这边一眼。刻薄女工则站在她的工位上，一边操作着机器，一边得意洋洋地朝这边瞥了一眼，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恶毒笑容。
巨大的屈辱、冰冷的绝望、身体的剧痛和极致的疲惫，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夹住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从她心口下方那根被油墨和水浸透的、紧贴肌肤的油条处传来。那点滚烫的温度，隔着湿透的冰冷衣物，微弱而固执地熨烫着她冰冷的皮肤。
像黑暗中，一颗即将熄灭的炭芯，在冰冷的绝望深渊里，拼尽全力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滚烫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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