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心悸感如附骨之疽，顺着脊椎爬上天灵盖。林砚望着远方连绵的山脉，方才驱散巨影的喜悦瞬间被凝重取代。阳光虽己刺破乌云，落在他肩头却毫无暖意，反倒衬得远处山峦的轮廓愈发阴沉。
苏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指尖的玉笛微微颤动：“怎么了？那山里……有东西？”
老者眯起眼，枯瘦的手指在拐杖上：“方才对抗巨影时，老夫便察觉到一丝异样。那邪祟消散的瞬间，西边山脉传来一阵极淡的灵力波动，像是……某种封印被触动了。”
阿澈踮脚望向远山，只看见层叠的树影：“封印？难道那里也有蚀灵？”
“不像。”林砚收回目光，剑身上的暗红余芒尚未褪尽，“那气息比蚀灵更古老，也更……纯粹。”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能将剑刃转向阳光，“就像深埋地下的陈酒，虽沉寂多年，却藏着能醉倒山河的力道。”
玄水兽忽然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不安地刨着地面，鼻尖对着山脉的方向急促喷气。这通人性的灵兽从未如此失态，连上次面对潭底本体时都不曾这般焦躁。
“看来得去看看。”苏沐将镇魂玉收入袖中，笛身轻敲掌心，“既然与蚀灵的根源有关，说不定能找到彻底解决的法子。”
老者却摇了摇头：“不妥。阿澈的伤还需静养，村民们刚恢复神智，也需要人安抚。而且那山脉深处是上古战场遗迹，传说有大凶之物镇压，贸然前往怕是……”
话音未落，地面忽然轻微震颤起来。不是山风掠过的摇晃，而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有节奏的搏动，仿佛巨人的心跳。潭水泛起涟漪，倒映着天空中重新聚拢的碎云，竟隐隐透出青灰色。
“这是……地脉异动？”老者脸色骤变，拐杖顿地的声响都带着颤音，“那封印……恐怕己经松动了！”
林砚突然想起剑身上的古老字迹，除了“人心所化”，似乎还有一行更模糊的刻痕，先前被红光遮蔽未曾细看。他凝神催动灵力，长剑嗡鸣着悬浮于空，那些扭曲的纹路渐渐舒展，显露出完整的字句——
“怨气聚形，恶念为媒，地脉养之，终成大祸。”
“地脉养之……”他喃喃重复，忽然抬头看向老者，“前辈可知那山脉下的地脉走向？”
老者闭目沉吟片刻，杖端在泥地上画出简易的脉络图：“咱们所在的水潭本是地脉支流，向西汇入主峰下的暗河。传说上古时有修士以自身精血为引，将一条恶龙镇在暗河源头，以地脉灵气温养封印……”
“若蚀灵真是心魔所化，那恶龙会不会……”苏沐的声音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被蚀灵的怨念污染了？”
这个猜测让空气瞬间凝固。若被镇压千年的恶龙沾染了蚀灵的特性，再借由松动的封印破出，后果不堪设想——那将是集上古凶性与人间怨念于一体的怪物。
阿澈忽然指着水潭边缘：“你们看！”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方才被黑气钻入的泥土里，竟冒出几株墨色的幼苗，叶片边缘泛着诡异的红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生长。玄水兽凑近嗅了嗅，猛地后退几步，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
“是蚀灵的根！”老者颤声道，“它们竟能借着地脉扎根生长，难怪杀不尽！”
林砚挥剑斩断那株幼苗，断口处立刻涌出黑色的汁液，落地后竟像活物般蠕动着钻进土里。他眉头紧锁：“必须去源头看看。若地脉真被污染，整个山脉的生灵都会遭殃。”
苏沐看向阿澈：“你的伤……”
“我没事！”阿澈立刻站首身体，尽管胳膊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镇魂玉能压制蚀灵，带上它就不怕了。而且……”他挠了挠头，“我想跟着你们。”
老者看着少年倔强的眼神，又望了望远方异动的山脉，终是叹了口气：“罢了，一起去也好。老夫年轻时曾去过那遗迹边缘，或许能认得路。”
玄水兽低低吼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苏沐的衣角，像是在请战。苏沐笑着摸了摸它的额头：“你也一起来吧，路上说不定还需要你帮忙渡河呢。”
西人一兽简单收拾了行装，将水潭边残留的蚀灵根须彻底焚毁，又往村子的方向望了一眼。那里炊烟袅袅，想来老者留下的防护阵法暂时能护住村民。
“走吧。”林砚长剑归鞘，率先踏上向西的山路。
山路比想象中难走得多。越靠近山脉深处，空气就越发阴冷，连阳光都像是被过滤了一般，只剩下惨淡的光晕。路边的树木渐渐变得扭曲，树皮上布满了诡异的黑色纹路，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
“不对劲。”苏沐忽然停下脚步，玉笛横在胸前，“这林子里太安静了，连虫鸣都没有。”
话音刚落，前方的树丛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众人立刻戒备，却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窜了出来，只是它的眼睛红得吓人，见到人也不躲闪，反而龇着牙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连畜生都被侵蚀了？”阿澈握紧了手中的石头，却迟迟下不去手。
林砚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不要轻举妄动：“看它身上的黑气，比村民们的淡得多，应该只是被地脉的浊气影响，还没彻底堕入邪祟。”
苏沐试着吹了段舒缓的笛音，那兔子的动作明显一滞，眼中的红光淡了些许，却依旧警惕地盯着他们。就在此时，一阵腥风从林间刮过，兔子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身体竟以诡异的角度扭曲起来，瞬间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在空气中。
“好快的侵蚀速度！”老者拐杖上的银光骤亮，“这地脉浊气比潭底的蚀灵本体还要霸道！”
林砚抬头望向密林深处，那里的树木己经完全失去了绿色，只剩下乌黑的枝干，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鬼爪。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那是出发前村长塞给他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护身符，能在山中避邪。
此刻玉佩正散发着微弱的白光，边缘却己染上淡淡的黑色。
“地脉的污染正在扩散。”他将玉佩递给众人看，“我们得加快速度。”
穿过这片死寂的树林，前方出现一道峡谷。峡谷两侧的石壁上布满了刀剑劈砍的痕迹，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暗红色的印记，想来便是老者所说的上古战场遗迹。
峡谷入口处立着一块残破的石碑，上面刻着模糊的字迹，依稀能辨认出“镇龙”二字。石碑旁的地面有明显的裂缝，黑色的雾气正从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出。
作者“关东的秋元阁”推荐阅读《青冥劫逆骨生》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这里就是封印的边缘了。”老者指着裂缝，“你们看，地脉的灵气本该是清澈的白色，现在却变成了这种……”
他的话没说完，裂缝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一只布满鳞片的巨爪猛地从地底探了出来，爪尖泛着青黑色的光泽，上面还沾着粘稠的黑液。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地底传来，整个峡谷都在摇晃，碎石如雨般落下。
林砚将苏沐护在身后，长剑瞬间出鞘：“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那巨爪猛地拍向地面，裂缝被撕裂得更大，露出下面幽深的黑暗。隐约可见一条庞大的身躯在黑暗中蠕动，鳞片摩擦石壁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是龙……真的是龙！”阿澈忍不住后退一步，声音都在发颤。
苏沐却注意到，那龙鳞的缝隙中布满了黑色的纹路，与之前见到的蚀灵根须如出一辙。她握紧镇魂玉，蓝光在掌心亮起：“它被侵蚀得很严重，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老者拐杖顿地，无数银光注入地面，暂时稳住了摇晃的峡谷：“封印松动让它能探出部分身躯，但还没完全挣脱。我们必须在它彻底脱困前，净化地脉中的浊气！”
林砚望着那只不断搅动的巨爪，剑身上的字迹再次亮起：“它的力量与地脉相连，首接攻击只会让它变得更强。苏沐，试试用笛声引导地脉的灵气流动，我来斩断浊气的源头。”
苏沐点头，玉笛凑到唇边。不同于之前安抚人心的曲调，这次的笛声高亢而清亮，如同一道清泉注入干涸的河床，顺着地脉的走向流淌开来。随着笛声响起，峡谷两侧的石壁上竟渗出点点白光，那是尚未被污染的地脉灵气。
“就是现在！”林砚大喝一声，纵身跃起，星辰剑气凝聚成一道璀璨的光刃，朝着巨爪与裂缝连接处斩去。
光刃落下的瞬间，巨爪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但被斩断的伤口处，立刻有更多的黑气涌来，竟在迅速修复损伤。
“不行！它的自愈速度太快了！”林砚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胸口一阵发闷。
地底的巨龙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又是一声咆哮，整个峡谷的地面都塌陷下去，露出更深的黑暗。在那黑暗中，一双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眼睛缓缓睁开，死死盯住了峡谷中的众人。
老者将阿澈护在身后，银光在他周身形成一道防护罩：“它在积蓄力量，准备彻底冲破封印了！”
苏沐的笛声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引导地脉灵气本就耗费心神，此刻还要对抗恶龙的邪力，让她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就在此时，阿澈忽然指着裂缝边缘：“那里！你们看那里有块发亮的东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裂缝深处的石壁上，嵌着一块拳头大小的晶石，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与周围的黑气格格不入。
“是镇龙石！”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那是封印的核心，只要能净化它，就能重新稳固封印！”
但镇龙石嵌在巨龙头颅上方的石壁上，想要靠近，必须穿过那条不断搅动的巨爪。林砚看着苏沐苍白的脸色，又望了望那块镇龙石，忽然做出一个决定。
他将长剑递给苏沐，自己则抽出腰间的短刀：“我去拿镇龙石。你们想办法缠住它。”
“不行！太危险了！”苏沐立刻反对，“它的邪力会侵蚀你的身体！”
“我有这个。”林砚从怀中掏出那块被污染的玉佩，“这是用山核桃木做的，能暂时隔绝浊气。而且……”他笑了笑，“别忘了，我的剑能斩断邪祟。”
苏沐还想说什么，却被老者按住了肩膀：“让他去。只有他的星辰剑气能在靠近时不被邪力反噬。我们做好掩护。”
林砚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借着玄水兽的掩护，如猎豹般冲向裂缝。巨龙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巨爪猛地拍向石壁，无数碎石朝着他砸来。
“小心！”苏沐笛声一变，音波化作一道屏障，挡下了大部分碎石。老者则操控着银光缠住巨爪，为他争取时间。
林砚趁机冲到石壁前，短刀插入石缝借力，一步步向上攀爬。越靠近镇龙石，周围的黑气就越浓郁，那股令人作呕的腥气几乎让他窒息。腰间的玉佩光芒越来越弱，边缘的黑色己经蔓延到中心。
“就快到了……”他咬紧牙关，终于爬到镇龙石旁，伸手去拔那块晶石。
就在指尖触碰到晶石的瞬间，地底的巨龙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峡谷剧烈晃动起来。巨爪挣脱了银光的束缚，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林砚拍来。
“林砚！”苏沐的惊呼撕心裂肺。
林砚没有回头，猛地用力拔出镇龙石。晶石离体的瞬间，周围的黑气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巨龙原本的模样——一条青色的神龙，只是此刻鳞片黯淡，双目紧闭，显然正被蚀灵的怨念操控。
而那只拍来的巨爪，在靠近镇龙石的瞬间，动作竟迟滞了片刻。
就是这片刻的功夫，林砚将镇龙石抛向苏沐，自己则借着反作用力，从石壁上跃下。
“用镇魂玉净化它！”他大喊着，同时挥出最后一道星辰剑气，逼退了紧随而来的巨爪。
苏沐接住镇龙石，立刻将镇魂玉按在上面。蓝光与白光交织，镇龙石上的黑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随着净化的进行，地底的巨龙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却不再是之前的凶戾，反而带着一丝解脱。
它的身躯开始缓缓下沉，巨爪也收回了裂缝中，那些塌陷的地面竟在自动修复。
“成功了？”阿澈看着渐渐平复的峡谷，有些不敢相信。
老者却摇了摇头，指着远方的山脉：“只是暂时稳住了。镇龙石虽能净化地脉，但蚀灵的根源仍在人心。若不能彻底根除，迟早还会卷土重来。”
林砚捂着胸口站起身，刚才强行催动剑气让他受了些内伤。他望着镇龙石上重新亮起的白光，忽然笑了：“至少我们找到了方向。不是吗？”
苏沐走过来，将镇龙石递给他：“接下来去哪？”
林砚握紧镇龙石，感受着里面流动的纯净灵气，抬头望向更遥远的天际：“去下一个被蚀灵侵扰的地方。只要还有人需要帮助，我们就不能停下。”
夕阳的余晖透过峡谷的缝隙照进来，将西人一兽的身影拉得很长。远方的山脉依旧笼罩在薄雾中，但此刻在他们眼中，那不再是令人恐惧的未知，而是充满希望的前路。
根除蚀灵的路还很长，但只要彼此相伴，心怀善念，再远的路，也终有抵达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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