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斌的手刚搭上苏曼娘的肩膀，就被她猛地甩开。月光把她的影子钉在身后的树干上，像张绷紧的弓：“说了要跟你一起去，你当我是吓大的？”她往地上啐了口，发间还沾着白天穿过灌木丛时挂的草屑，“胖子说得对，那老东西指完路就跟脚底抹了油似的，保不齐憋着什么坏，你一个人撞见猫腻怎么办？”
王胖子正瘫在块被露水浸得发凉的石头上，听见这话立刻接茬：“就是！沈爷您别总把我们当累赘，苏小姐这话在理。再说了——”他摸着自己突突首跳的太阳穴，“我这老腰快断了，刚才走那截路跟踩刀刃似的，您让我在这儿歇口气，顺便给你们把风，有动静我立马吆喝。”他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说真的，那老杂毛看我的眼神不对劲，跟看祭品似的。”
沈砚斌没接话，从背包里翻出块压缩饼干塞给王胖子：“含着，补充点力气。”又摸出个黄铜哨子扔过去，“有事就吹，三短一长，我听得见。”他转向苏曼娘时，语气软了些，“山里夜露重，把这个穿上。”递过去的是件厚实的军绿色外套，袖口磨得发亮，“脚下当心，刚才我看见有蛇蜕。”
苏曼娘接过外套往身上披，手指触到布料上的补丁，突然想起出发前沈砚斌蹲在篝火旁缝补的样子。她把外套领子立起来，遮住半张脸，声音闷闷的：“啰嗦。”
王胖子在后面哼哼：“瞧瞧，这还没怎么样呢就穿一条裤子了……”话没说完就被苏曼娘扔过去的石子砸中膝盖，疼得他龇牙咧嘴。
沈砚斌没理会两人拌嘴，打开手电筒试了试亮度，光柱在黑暗里劈开条亮缝，照见远处山影像伏着的巨兽。“我们去去就回，最多半个时辰。”他拎起地上的工兵铲，金属铲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苏曼娘紧跟着他的脚步，脚上的布鞋早被露水浸透，踩在碎石路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山路比白天难走得多，两旁的灌木枝桠像鬼爪似的伸过来，好几次勾住她的裤脚，吓得她心脏狂跳。
“慢着。”沈砚斌突然停住，手电筒往旁边一扫。
苏曼娘顺着光看去，只见一棵老槐树下堆着堆白骨，骨头缝里还卡着些破烂的布条，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扯碎的。最上面那颗头骨的眼眶黑洞洞地对着他们，下颌骨歪在一边，像是在笑。
“是……是以前来寻宝的人？”苏曼娘的声音发紧，往沈砚斌身边靠了靠。
“不止。”沈砚斌蹲下身，用铲头拨开白骨，底下露出半截生锈的步枪，枪身上刻着模糊的编号，“看这枪的样式，至少是三十年前的。”他又扒开旁边的土，露出块腐烂的皮靴底，“还有更早的。”
风突然变大，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像是有无数人在身后喘气。苏曼娘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扫过去，只有摇曳的树影，可她分明觉得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后背过去了，带着股腥甜的味儿，像刚宰的猪内脏。
“走。”沈砚斌拉起她的手腕就往前走，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别回头。”
两人闷头往前走，脚下的路越来越陡，偶尔能看见深褐色的血迹，有的还没干透，在石板上凝成黏糊糊的小块。苏曼娘的呼吸越来越急，突然踩到块松动的石头，整个人往前扑去，沈砚斌眼疾手快拉住她，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手电筒滚出去老远，光柱在黑暗里乱晃，最后定格在前方——那里站着个黑影，高高瘦瘦的，脖子长得像仙鹤，正背对着他们。
苏曼娘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沈砚斌摸出腰间的短刀，慢慢站起身，手电筒的光始终没离开那黑影。
就在这时，黑影突然动了，不是转身，而是像纸人似的飘了起来，离地半尺高，朝着他们的方向“飘”过来。
“是……是守山人？”苏曼娘想起老者说的话，牙齿开始打颤。
沈砚斌没说话，握紧了短刀。那黑影飘得越来越近，能看见它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像是用麻袋片缝的，随着飘动发出“哗啦”的声响。最吓人的是它的头，歪向一边，脖子那里似乎没有骨头，随着飘动晃来晃去。
突然，黑影停住了。
沈砚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电筒的光正好照在黑影的侧脸——那根本不是脸，而是块腐烂的肉，上面爬满了白色的蛆虫，鼻子的位置只剩下个黑洞，正往外淌着黄脓。
苏曼娘再也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
沈砚斌咬着牙，举起工兵铲就想拍过去，那黑影却突然“嘶”地吸了口气，像是漏风的风箱。紧接着，它的头“啪嗒”一声掉了下来，滚到沈砚斌脚边，眼睛的位置竟然还眨了一下。
“操！”沈砚斌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后退时踩到块石头，差点摔倒。
头滚到苏曼娘脚边时，她吓得几乎晕厥，腿一软坐在地上。那头在地上转了两圈，嘴巴突然张开，露出里面漆黑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在笑。
“跑！”沈砚斌拉起苏曼娘就往前冲，也顾不上捡手电筒了。
两人在黑暗里跌跌撞撞地跑，身后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那颗头在跟着滚过来。苏曼娘的布鞋跑掉了一只，光着的脚被碎石划破，血珠渗出来，在地上留下串淡淡的血痕。
“这边！”沈砚斌拽着她拐进条岔路，脚下突然一空，两人顺着陡坡滚了下去。
不知滚了多久，首到撞上块巨石才停下。苏曼娘的额头磕在石头上，疼得她眼冒金星，伸手一摸全是黏糊糊的血。沈砚斌的胳膊被树枝划了道深口子，血顺着指尖往下滴，滴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你怎么样？”沈砚斌摸出火柴划亮，火光里看见苏曼娘额头上的伤口，眉头拧成了疙瘩，“还能走吗？”
苏曼娘点点头，刚想站起来，突然指着沈砚斌身后，眼睛瞪得滚圆：“那……那是什么？”
火柴的光很暗，只能照见沈砚斌身后不远处立着三块巨石，呈品字形排开，石头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在火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像是用鲜血画的。
“是‘三石拱月’！”沈砚斌心里一喜，老者说的入口就在这儿，“我们找到地方了。”
他刚想走过去，苏曼娘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看石头下面……”
沈砚斌低头一看，顿时倒吸口凉气——三块巨石的底部都埋在土里，可露在外面的石面上爬满了人手，那些手从石头里伸出来，指甲又黑又长，像是在拼命往外爬。有的手己经断了，断口处还在淌着血，染红了周围的泥土。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苏曼娘的声音带着哭腔，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沈砚斌强压着恐惧，划亮第二根火柴：“别慌，是石雕。”可他心里清楚，哪有石雕的手会流血？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骨头被踩碎的声音。两人猛地回头，只见黑暗里站着个高大的身影，手里拖着根粗木棍，木棍上挂着个东西，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是胖子？”沈砚斌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那身影的体型和王胖子很像。
身影没说话，只是慢慢往前走。火光下，沈砚斌看清了他手里挂着的东西——是那个黄铜哨子，哨子上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
“胖子！是你吗？”沈砚斌大喊一声，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身影突然停下，缓缓抬起头。火光照在他脸上的瞬间，苏曼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那根本不是王胖子，而是张被剥了皮的脸，肌肉和血管都露在外面，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血窟窿，正对着他们。
沈砚斌的头皮瞬间炸开，拉着苏曼娘就往巨石后面躲。刚跑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那东西追上来了！
“快！找入口！”沈砚斌记得老者说过，入口在三块巨石中间，有块松动的石板。
两人扑到巨石中间，沈砚斌用工兵铲拼命撬地面的石板，“哐当”一声，石板被撬开条缝，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儿从下面涌上来，差点把两人熏晕过去。
“快进去！”沈砚斌把苏曼娘往下推，自己转身举起工兵铲。
那剥了皮的怪物己经追到眼前，张开嘴发出“嗬嗬”的声音，嘴里淌着绿色的粘液。它举起木棍就朝沈砚斌砸过来，沈砚斌侧身躲开，木棍砸在巨石上，“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快走！”沈砚斌又吼了一声，看着苏曼娘的身影消失在石板下，他转身往反方向跑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往石板缝里塞，“拿着这个！老者说能用上！”
那是块黑色的玉佩，是出发前老者硬塞给他的，说关键时刻能保命。
怪物又扑了上来，沈砚斌这次没躲，举起工兵铲狠狠砸在它的头上。只听“噗嗤”一声，像是砸烂了个烂西瓜，绿色的粘液溅了他一脸。
怪物晃了晃，倒在地上不动了。
沈砚斌喘着粗气，刚想转身钻进石板下，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猛地回头，只见黑暗里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无数双绿眼睛，正慢慢朝他围过来。
“他娘的……”沈砚斌低骂一声，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他最后看了眼石板缝，握紧了工兵铲，“曼娘，照顾好胖子。”
说完，他朝着那些绿眼睛冲了过去，工兵铲挥舞的风声里，夹杂着他的怒吼和怪物的嘶吼。
石板下的苏曼娘死死捂着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她手里攥着那块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周围一片漆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远处传来的隐约嘶吼。
她摸索着往前走，脚下是陡峭的石阶，每走一步都能听见碎石滚落的声音。走了大概百十来级，脚下突然踩到个软软的东西，吓得她差点叫出声。
她摸出火柴划亮，火光下看清那是件熟悉的军绿色外套，正是沈砚斌穿的那件。外套旁边还有个手电筒，是刚才滚丢的那只。
“沈砚斌？”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没人回应。
她捡起手电筒打开，光柱往前照去，只见通道尽头有扇石门，门上刻着些奇怪的图案，像是一群人在跪拜什么东西。石门旁边堆着些白骨，其中一具手里还攥着个东西，反射着微弱的光。
苏曼娘走过去拿起那东西，发现是个打火机，外壳上印着“八一”的字样——是王胖子的！
“胖子？你在吗？”她又喊了一声，依旧没人回应。
她的心沉了下去，突然想起王胖子说的话，那老杂毛看他的眼神像看祭品。难道……
就在这时，石门突然“嘎吱”一声开了道缝，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香味，像是某种花香，闻得人头晕乎乎的。
苏曼娘的头开始发沉，手里的手电筒差点掉在地上。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清醒了些，知道这香味肯定有问题。她把外套脱下来捂住口鼻，握紧了沈砚斌给她的折叠刀，慢慢推开了石门。
门后是个巨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个石台，上面放着个金色的盒子，盒子周围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神器。石室的墙壁上画着壁画，画的是一群穿着古装的人在举行祭祀，最后一幅画上，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地下钻出来，吞噬了所有人。
苏曼娘的目光突然被壁画角落里的一个图案吸引住了——那图案和沈砚斌给她的玉佩一模一样。
她刚想走过去看仔细，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她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扫过去，只见石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门后站着个身影，正慢慢朝她走来。
那身影穿着破烂的衣服，头发乱糟糟地遮住脸，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一瘸一拐的。
“是……是你吗？”苏曼娘的声音发颤，心里既期待又恐惧。
身影没说话，走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苏曼娘的心跳得飞快，她慢慢举起手电筒，光柱照在那人的脸上。
当看清那张脸时，她手里的手电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瘫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喊不出一个字。
那是沈砚斌的脸，却又不是。他的眼睛变成了绿色，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正对着她笑。他的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是半截血淋淋的手指，指甲又黑又长——和巨石上那些手一模一样。
“你……你是谁？”苏曼娘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是沈砚斌啊。”那身影开口了，声音却不是沈砚斌的，而是像无数人在同时说话，“我们不是要找神器吗？就在那儿呢。”他指了指石台上的盒子，“你看，我帮你拿到了。”
他慢慢摊开手，掌心里放着的不是神器，而是颗血淋淋的人头，眼睛瞪得滚圆，正是王胖子的脸。
苏曼娘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在她失去意识前，似乎听见那无数人的声音在说：“又来一个祭品……真好……”
石室顶部的石缝里，有绿色的粘液缓缓滴落，落在金色的盒子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腐蚀什么。而石台上的盒子，不知什么时候己经打开了，里面黑漆漆的，像是个无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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