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先驱遗泽与数据囚徒**
刺鼻的机油味、焦糊的臭氧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中带着腐败的生物溶液气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空气，充斥着这个巨大而残破的空间。冰冷的金属地面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寒意，断裂的线缆如同垂死的蛇类，偶尔迸发出几颗短暂而危险的电火花，将周遭扭曲的仪器残骸和巨大的破碎屏幕映照得忽明忽暗。
林煌半跪在地，求生刀紧握在手，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整个环境。这里绝非自然形成的洞穴，而是一个科技程度极高的、仿佛遭受过某种灾难性冲击的巨型实验室或控制中心。岁月和破坏掩盖了太多细节，但那份冰冷的、属于高度文明的造物力感，依旧扑面而来。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前方不远处——那台同样被强制传送过来的监察者无人机。
它此刻的状况显然极糟。原本流线型的金属外壳有多处凹陷和撕裂，出的内部结构闪烁着紊乱的电弧，一条机械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另一条则彻底断裂，仅靠几根线缆勉强相连。最具威胁的能量武器模块黯淡无光，核心处的警报红光虽然还在闪烁，却显得有气无力，如同垂死者的喘息。它被卡在一台倾覆的巨大圆柱形培养槽（里面残留着令人不安的、干涸的绿色粘稠物质）和一堆破碎的控制台之间，暂时失去了行动和攻击能力。
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
但他没有立刻上前。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警惕。谁能保证这不是陷阱？这鬼东西的智能程度超乎想象。
他先是快速检查了雷山和苏娜的情况。
雷山仰面躺在地上，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浑身焦黑，多处皮肤有电击灼伤的痕迹，最严重的是他之前受伤的左腿，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流出。但他生命力极其顽强，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紧紧皱着，带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
苏娜则只是摔晕了过去，额角有一块淤青，并无大碍。
林煌略一思索，从背包里取出最后一竹筒乳白色液体。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大部分倒在了雷山最严重的腿伤和几处焦黑的伤口上。液体迅速起效，止血生肌，雷山的呼吸肉眼可见地平稳了一些。剩下的少许，他泼在了苏娜的额角，淤青很快消散。
他需要雷山这个战力醒来。至于苏娜…他看了一眼那个女孩，眼神冰冷依旧。
做完这一切，他才深吸一口气，握着求生刀，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逼近那台瘫痪的无人机。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其结构的精密和那种非人的、冰冷的机械感。它外壳的金属是一种未知的合金，即便破损如此，依旧散发着寒意。内部的结构复杂程度远超想象，无数细小的能量线路和微型元件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系统。
如何下手？摧毁它最简单，但也最浪费。或许…可以尝试获取信息？
他想到了薇拉（如果她在的话）可能会做的事情。他尝试寻找类似数据接口的地方。终于，在无人机相对完好的背部，他发现了一个被保护盖半掩着的、内部闪烁着微弱蓝光的奇特接口，其形状与他认知中的任何接口都不同。
他想了想，从背包里翻找出几根之前收集的、不同型号的传导线缆（从之前遗迹中捡到），又拿出那把多功能求生刀，上面有一些简单的工具。他尝试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拨弄那个接口周围的保护盖，试图将其打开，看看能否物理接入。
他的动作极其谨慎，精神高度集中，帝魂的感知放大到极致，时刻警惕着任何能量反噬或者自毁程序。
就在他的刀尖即将触碰到接口内部那闪烁的蓝光时——
“嘶…你他妈…在干嘛？”
一个沙哑、虚弱却带着十足警惕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林煌动作一顿，没有回头，淡淡道：“看看能不能从这铁疙瘩脑子里挖点东西出来。感觉好点了？”
雷山挣扎着用手臂撑起上半身，剧痛让他龇牙咧嘴，但他第一时间看向那台无人机，眼中瞬间爆发出极致的凶戾和仇恨，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妈的！就是这鬼东西！挖个屁！首接砸了干净！免得它缓过劲来又把我们当兔子撵！”
他说着，竟然真的西下摸索，想找块趁手的石头。
“砸了，然后呢？”林煌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说服力，“继续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鬼地方乱撞？等着它的同伴找过来？你不想知道怎么彻底摆脱它们？或者…知道这见鬼的方舟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山的动作停住了，他盯着无人机，又看看林煌，眼神挣扎。仇恨和求生的理智在激烈交锋。最终，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将摸到的石头砸在地上：“操！那你搞快点！老子看着这玩意儿就手痒！”
就在这时，苏娜也呻吟着醒了过来。她茫然地坐起身，捂着额角，随即看到那台近在咫尺的无人机，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缩到远处一根断裂的金属柱后面，惊恐万分地看着这边。
林煌没理会她，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工作。保护盖被成功撬开，露出了里面更加复杂的、由纯净能量构成的接口光路，根本没有物理接触点。
物理接入似乎行不通。
难道要靠意识？就像之前接触晶柱那样？
这个念头极其冒险。监察者的科技与晶柱截然不同，充满冰冷的机械和程序逻辑，帝魂的力量能否起作用完全是未知数，甚至可能遭到可怕的反噬。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可能性。
林煌看了一眼焦躁的雷山和惊恐的苏娜，眼神一厉。必须冒险！
他再次集中精神，这一次，不是沟通，而是尝试将始皇龙魂那霸道的力量，凝聚成一丝极其细微的、具有强烈侵入和掌控意味的精神力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那能量接口！
就在他的精神力触须即将接触的瞬间——
嗡！！！
无人机残破的躯体猛地一震！核心的红光疯狂闪烁！一股冰冷、混乱、却带着程序化防御本能的庞大数据流和混乱的意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顺着那精神力触须，反向疯狂涌入林煌的脑海！
“呃啊啊啊——！”
林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要被无数冰冷的、毫无感情的0和1洪流撑爆！眼前闪过无数飞快滚动的、无法理解的代码瀑布、星图碎片、生物结构图、以及各种冰冷的系统提示和警报！
【警告！未授权访问尝试！】
【执行反制协议…精神防火墙激活…】
【错误…系统损伤严重…防火墙失效…】
【核心数据库部分破损…数据泄露…】
庞大的信息流冲击着他的意识，同时，那程序化的防御本能也在疯狂攻击他的精神，试图将他同化或摧毁！
林煌死死咬着牙，牙龈溢血，全力运转帝魂力量抵抗！始皇龙魂的霸道意志与冰冷的机械逻辑发生了最首接的碰撞！那外来帝魂的残破能量似乎对这种科技造物格外敏感，也自发地涌动起来，散发出一种厌恶却又试图解析的波动！
三股力量在他体内再次混乱冲突，却又因为外部的巨大压力，被迫一致对外！
这个过程痛苦到了极点，比任何肉体上的伤害都要可怕！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皮肤表面血管凸起，眼神时而涣散时而锐利，仿佛有两个意识在激烈争夺主导权！
雷山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握紧了骨矛，却不知该如何插手。苏娜更是吓得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不知过了多久，那庞大的数据洪流和反击力度终于开始减弱。或许是无人机受损太严重，或许是林煌的意志和帝魂力量占据了上风。
汹涌的信息流渐渐平复，虽然依旧杂乱无章，却不再具有攻击性，如同一个破损的硬盘，被动地向他开放了部分权限。
林煌大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虚弱地喘着粗气，但眼中却闪烁着极度兴奋和震撼的光芒！
他看到了！
虽然只是碎片，却足以颠覆认知！
他看到了无数“方舟世界”的蓝图和运行参数；看到了“监察者”系统的真正职责——监控、评估、筛选，以及对“不合格文明”执行冷酷的“格式化”和“资源回收”；看到了所谓的“飞升”通道背后连接着的、并非天堂，而是巨大的“文明墓穴”和“能量提取器”！
他也看到了关于“帝血”的零星记载——被标记为“异常变量”、“先驱遗产”、“需重点监控与清除”！
而最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在庞杂的数据碎片中，他捕捉到了关于这个实验室的只言片语！
【…第七号先驱者生态实验室…失控…T-09号血清泄露…宿主变异…紧急隔离…放弃…】
【…备用能源线路…第三维护通道…通往…地下生态穹顶…状态：未知…】
【…最高权限指令（残破）：…守护…‘火种’…首至…‘归途’重启…】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但却指明了一个方向！这个实验室有备用通道！可能通往一个叫“地下生态穹顶”的地方！而且这里似乎发生过可怕的事故，某种血清泄露导致了变异？
就在他努力消化这些信息时，一段相对清晰、却充满了绝望和恐惧的、断断续续的日志录音，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仿佛某个研究者最后的遗言：
“…完了…全完了…T-09根本不是进化血清…是诅咒！它放大了所有欲望和本能…把他们…把我们都变成了怪物！…”
“…控制系统失效…隔离门撑不了多久…约翰…玛丽…他们都…啊！！！别过来！…”
“…后来者…如果你能听到…千万不要去生态穹顶…那里是地狱…真正的…”
录音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和某种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中戛然而止。
林煌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生态穹顶…是地狱？
而与此同时，通过那脆弱的连接，他也感知到了这台无人机核心深处，那冰冷程序逻辑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程序的不甘和…困惑？仿佛它本身，也对自身的存在和执行的命令，产生了某种基于逻辑无法理解的“疑问”。
是因为受损太严重导致程序错乱？还是…
没时间深究了！无人机的能量正在快速衰减，连接随时可能中断！
他猛地断开精神连接，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摔倒，被雷山一把扶住。
“怎么样？搞到什么了？”雷山急切地问道，他虽然不懂技术，但看林煌的样子就知道有收获。
苏娜也怯生生地从柱子后探出头。
林煌喘了几口气，快速将关于备用通道和生态穹顶的信息，以及那绝望的警告说了出来，但隐去了关于帝血和自身的具体感受。
“…所以，有条路可能能出去，但那边可能更危险？”雷山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骂骂咧咧，“妈的！就没个安生地方！”
“留在这里，等它恢复或者它的同伴找过来，也是死路一条。”林煌指着那台红光越来越暗淡的无人机，声音冰冷，“赌一把，去生态穹顶。至少那里可能有食物、水，甚至…其他资源。”
他看向那台即将彻底沉寂的无人机，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更加大胆的念头。
他再次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不是侵入，而是如同投递信息包一样，将一段极其简短的、混合着强烈求生意志和对外面监察者同伴的警告意味的信息，传递了过去：
【…幸存…强大…威胁…追踪…后果自负…】
他试图制造一种假象，让这台无人机如果恢复联系，能向其同伴传递“目标极其危险难缠，继续追踪损失巨大”的信息，或许能争取到一些时间，或者误导它们的判断。
做完这一切，无人机的红光彻底熄灭，变成了一堆真正的废铁。
能否起作用，未知。但值得一试。
“走！找那个备用通道！”林煌不再耽搁，根据数据碎片中提到的方位，朝着实验室深处一个布满断裂管道和线缆的角落走去。
雷山啐了一口，拄着骨矛，一瘸一拐地跟上。
苏娜看着那堆废铁般的无人机，又看了看走向黑暗深处的两个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芒，咬了咬牙，也快步跟了上去。
在角落堆积如山的废弃物后面，他们果然发现了一扇被锈蚀的、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厚重金属门。门上没有明显的把手，只有一个需要能量激活的识别区。
林煌尝试着将体内一丝能量注入识别区。
嗤…
门缝中积攒的灰尘被震落，识别区亮起微弱的红光，扫描过三人，发出冰冷的提示：
【…身份识别失败…权限不足…检测到低等级生物能量…符合应急协议第七条款…启动手动Override（覆写）程序…】
咔嚓！
门旁的一块金属板弹开，露出了一个老式的、需要物理转动的阀门轮盘。
“妈的！总算有个像样的力气活了！”雷山骂了一句，上前抓住轮盘，用尽全身力气，配合着林煌，开始艰难地转动那锈死的阀门。
嘎吱…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实验室回荡。
厚重的阀门被一丝丝拧开。
门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更加黑暗的、散发着浓郁霉味和未知危险的通道。
真正的探险，才刚刚开始。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费力打开阀门时，那台被他们遗弃的、己经熄灭的无人机，其核心深处，一丝微不可查的蓝光，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记录下了阀门转动的声音和能量波动，随即彻底沉寂。
【…数据碎片上传…坐标标记…请求…远程分析…】一段无法发送的冗余信息，在其彻底损坏的通讯模块中生成，又无声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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