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阿禾的敲门声就响了。
一家接一家,木门吱呀打开,睡眼惺忪的村民裹着粗布衣裳走出来,看见林晚己经在河堤上蹲着,面前摊着一张用炭条画在破布上的图,手指正点着某处画圈。
“都过来看看。”她抬头,声音哑但不软,“今天不编竹笼,就没人能睡踏实。”
小白蹲在她肩头,爪子还沾着昨夜泥水,耳朵一抖一抖,像是在替她把风。
王铁匠披着蓑衣走过来,瞅了眼那破布:“这画的是河底?你咋知道哪儿水急哪儿水缓?”
“我昨夜蹲了一宿。”林晚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水流带泥,泥走线,线成纹——看纹路,就知道水往哪儿冲。”
她弯腰抄起一根青竹,咔嚓掰断,扔进水盆泡上:“竹子泡过水,韧劲儿上来了,编笼不怕断。填上碎石,沉进河心,一层压一层,水再猛也得绕道走。”
张婶抱着胳膊:“听着玄乎,真能拦住?”
林晚不答,只把湿竹条往地上一压,脚踩住一头,双手一拧——竹条弯成个圈,没断。
“看见没?”她松手,竹圈弹了弹,“软的能屈,硬的能扛,咱们不硬拼,咱是巧挡。”
王铁匠咂了下嘴:“那你倒是编个看看。”
林晚撩起袖子:“来,搭把手,我教你们三股辫编法,结实。”
一群人围上来,手忙脚乱开始掰竹条。小白跳下来,爪子拨拉着几根歪掉的竹片,推回正位,像个小监工。
“哟,连这小畜生都懂行?”张婶笑出声。
“它比你们反应快。”林晚头也不抬,“昨夜它第一个听出河底有空响,水要翻底。”
正说着,第一只竹笼编好了,圆滚滚像个大竹筐。林晚拎起来掂了掂:“填石!”
碎石哗啦倒进去,笼子沉得差点脱手。她招呼几个青壮:“抬到东口,顺着老槐树往下放!那儿根扎得深,水流有个自然回旋,正好卡位。”
竹笼抬到河沿,刚要下水,阿禾突然喊:“等等!水流太急,首接扔下去得翻!”
林晚眯眼盯着河面,忽然抓起三根长竹竿,麻绳飞快绑上铁钩:“把竿子前端伸出去,钩住笼子,推到树根旁再松手!靠树挡冲力,笼子自己会卡稳!”
两人一组,竹竿探出,铁钩挂笼,缓缓推进。
水花猛地炸开,竹笼在激流里打了个转,眼看要被冲走,小白突然“吱”了一声,尾巴一甩指向河底某处。
林晚眼神一凛:“往左!再推半尺!那儿有暗石台!”
竹竿用力一顶,笼子“咚”地一声,卡进河床凹处,稳了。
“成了!”有人喊。
“稳住了!”又一人跳起来。
林晚没笑,只盯着笼子上下起伏的幅度:“再压两块大石,固定!准备第二笼!”
第二笼顺着第一笼后方沉下,中间留半尺空隙。水流冲进来,被第一笼一挡,速度减了,第二笼轻松落位。
“好家伙,真像筛子!”王铁匠瞪大眼,“水被一层层‘吃’掉了!”
“这才刚开始。”林晚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最底下那层,得卡在漩口正上方,不然整个阵列都撑不住。”
众人顺着她手指看去——河心一处,水面凹陷,水流转出暗涡,正是冲击力最强的位置。
没人说话。
那地方水急得能把人卷走,下去就是玩命。
林晚脱掉外衫,只留粗布中衣,麻绳一头绕腰三圈,死结打紧,另一头绑在老槐树干上。
阿禾冲上来:“我下去!你指挥就行!”
“你水性好,留着万一有人落水能救。”林晚拍开他手,“这位置得准,差一寸都卡不住,我最熟水流,我去。”
她抓起第三只竹笼,深吸一口气,踩进河里。
水瞬间漫到腰,每走一步都像被拽着腿。她咬牙往前,竹笼顶着水流,像块千斤石。
离漩口还有三步,脚下一滑,整个人被冲得跪倒泥中。她手撑河床,指甲缝里全是泥,硬是爬了起来。
两步,一步。
到了。
她把竹笼往前一推,卡进预定凹槽,双手死死压住笼架。水流撞上来,整个人被顶得后仰,全靠腰间麻绳拉住。
就在这时,右臂猛地一疼——一根断裂的竹片划过皮肤,血顺着小臂流下,在浑水中晕开。
她闷哼一声,没松手。
笼子还没固定,她不能动。
可血越流越多,手指开始发滑。
怀中突然一轻,瓷瓶滑出,掉进泥水。
她眼角扫到——瓶底沾了水,两个字清清楚楚:镇北。
来不及多想,她一脚踩住瓶子,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短刀,把麻绳另一端钉进笼架缝隙,死死绞紧。
“成了!”她吼。
岸上爆发出欢呼。
阿禾带着人立刻放第二根绳索,从两岸拉住笼子,加固。
林晚喘着粗气,想退后,腿却软得站不住。她靠着麻绳一点点往回挪,每动一下,右臂都像被刀割。
刚爬上岸,小白窜过来,嘴里叼着那瓷瓶,尾巴甩了甩,把瓶子放在她脚边。
“谢了。”她捡起来,塞回怀里,血己经浸透半边衣袖。
“林家丫头!”张婶冲过来,手里攥着干净布条,“你这是玩命啊!”
“不玩命,田就得玩完。”林晚咧了下嘴,算笑,“现在三笼成列,水势该降了。”
话音刚落,河面忽然一滞。
原本咆哮的水流,撞上竹笼阵,被层层分割,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水位开始下降,一寸,两寸……不到一盏茶工夫,足足降了三尺。
“真……真下去了!”王铁匠愣住。
“三尺!”有人数着河岸标记,声音发颤,“真降了三尺!”
张婶眼圈红了:“我种了一辈子地,头回见人能‘管’住河水!”
王铁匠二话不说,转身扛来一捆干草,铺在林晚身后:“坐着!别硬撑!”
林晚没推辞,一屁股坐下,累得头都抬不起来。
小白跳上她膝盖,爪子轻轻按在她伤口附近,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像是在检查。
“我没事。”她摸了摸它脑袋,“就是划了道口子,比被你咬那下轻多了。”
小白“吱”了一声,像是在反驳。
阿禾蹲下,递来一碗热水:“喝点,暖暖。”
林晚接过,吹了口气,刚要喝,忽然抬眼看向河面。
“怎么了?”阿禾顺着她视线看去。
“水太静了。”她声音低下来,“降得太快,上游没停雨,这水……不该这么稳。”
小白耳朵猛地一抖,尾巴炸了半边,转身死死盯着河心。
林晚放下碗,撑地起身,右臂还在流血,但她顾不上。
“阿禾,带人去下游查一遍,看有没有新缺口。”她盯着水面,“这水,像被人‘推’下来的。”
阿禾点头,抓起柴刀就走。
林晚站在堤上,风吹得衣角啪啪响。她右手按着伤口,左手扶住老槐树干,目光一寸寸扫过河面。
小白跳上她肩头,爪子轻轻掐她脖子——那是它最常用的提醒。
她抬手摸了摸它湿漉漉的耳朵:“我知道,还没完。”
远处,几个村民还在加固竹笼,王铁匠吆喝着搬石,张婶给大伙端水。
一切看似平静。
可她知道,水退得反常,就像暴风雨前的安静。
她从怀里摸出那瓶金疮药,瓶底“镇北”二字还在。她用拇指蹭了蹭,没多想,塞回怀里。
“小白。”她低声说,“今晚还得值夜。”
小白没叫,只把脑袋往她颈窝里蹭了蹭,像在充电。
林晚望着河面,忽然发现——
漩口边缘,有一圈极细的波纹,不是水流自然形成的,而是……从底下冒上来的。
一圈,又一圈。
像有什么东西,正缓缓顶开河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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