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在公司楼下那场荒诞又激烈的闹剧，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远超出了当场那片刻的混乱。尽管林辰第一时间让助理联系平台删除敏感视频和帖子，但互联网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总是快得超乎想象。
一些打了码的视频片段和模糊的照片还是在本地几个活跃的论坛和社交群组里流传开来。“某公司高管”、“情感纠纷”、“当街对峙”、“原配手撕渣男”这些关键词足够吸睛，引得众人议论纷纷。虽然大部分讨论都集中在谴责高明疯癫行为、同情林辰无妄之灾上，但也不乏一些猎奇的、探究“女助理”究竟是何方神圣的猜测。
林辰对此并未过多回应，只是让法务部密切关注舆情，必要时发出律师函。于他而言，高明的行为更像是一场拙劣的猴戏，除了增添恶心，并无实际杀伤力。他更在意的是切实的威胁。
果然，下午他就接到了母亲从家里打来的电话。老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担忧，显然也看到了些风言风语。
“小辰啊，楼下没事吧？那个高明……我看视频里他那眼神又凶又狠，跟要杀人似的，太吓人了！你和念念最近千万要小心啊！上下班换个路线，幼儿园那边也跟老师再打个招呼，绝对不能再让那个人靠近念念！听到没有？”
母亲的话戳中了林辰内心最深的顾虑。他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眼神沉静却冰冷。
“我知道了，妈。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绝不会让念念有任何风险。”他语气平稳地安慰着母亲，但握着手机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挂断电话，他点开助理刚刚发来的、清理后仅存的几张现场照片。其中一张抓拍得恰好，画面里是苏晴猛地冲过来，张开手臂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仰着头对着高明嘶喊的那一瞬间。她的侧脸线条紧绷，眼眶通红，明明自己也在害怕颤抖，姿态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决绝和力量。
林辰的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许久，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微微停顿。
他想起她当时嘶喊的那些话，那些当众与高明彻底割裂、将错误全然揽到自己身上的言辞，还有最后拉着他离开时那冰凉颤抖的手。
这个女人，似乎真的和过去那个模糊不清、纠缠不断的她，有些不一样了。
但这种不一样意味着什么，又能持续多久，他无法判断，也不想轻易判断。保护念念，隔绝一切潜在危险，才是他唯一且首要的任务。
“我知道了，会保护好念念。”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对自己宣誓。随后将那些照片全部拖入了加密文件夹，不再去看。
与林辰沉着应对风波的态度不同，另一边的苏晴，在经历了当众决裂的激烈爆发后，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陷入了一种极度的疲惫和事后反思之中。
她向公司请了年假，把自己彻底关在了公寓里，拉上所有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和光线。手机调成静音，扔在沙发角落，她不想知道外面正在如何议论她，也不想接收任何信息。
她坐在地板上，环抱着膝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白天那混乱的一幕幕——高明疯狂的指控、路人惊诧的目光、自己不受控制冲出去的举动、还有那些嘶喊出来的、埋葬了过往所有暧昧和犹豫的决绝话语……
心跳依然很快，带着一种虚脱后的钝痛。
鬼使神差地，她爬起身，从床底最深处拖出了那个积满灰尘的旧纸箱。里面装的，是她学生时代至今的一些杂物纪念品。她胡乱翻找着，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摸到了一个巴掌大的、包装粗糙的小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廉价的、釉彩有些剥落的陶瓷小猫摆件，猫脖子上还系着一个可笑的蝴蝶结。这是很多年前，高明送她的生日礼物之一。盒底垫着一张折叠的纸条，她颤抖着手打开，上面是高明当年那略显稚嫩的笔迹：
“送给晴晴。希望你能永远像这只小猫一样无忧无虑。我会永远对你好。”
永远对你好。
苏晴看着这五个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了，闷得发慌，一阵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上喉咙。
曾经觉得甜蜜甚至有些感动的承诺，此刻看来却像一个巨大而讽刺的诅咒。他所谓的“好”，就是无孔不入的渗透，就是没有边界的打扰，就是在她婚姻出现问题时趁虚而入的“安慰”，就是在失去控制后疯狂的纠缠和毁谤！
她以前怎么会觉得这是“好”？怎么会把这种充满压力和负担的感情当作难得的“知己”之情？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是李婷不放心，首接用她给的备用钥匙开了门进来。看到屋里一片昏暗，苏晴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手里还拿着那个破猫摆件，李婷吓了一跳。
“晴晴！你没事吧？怎么坐地上？那个疯子没把你怎么样吧？”李婷急忙打开灯，冲过来扶她。
苏晴抬起头，眼神空洞，声音沙哑得厉害：“婷婷，我看到他以前写的‘永远对你好’……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她抓住李婷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眼神里充满了痛苦的了悟：“我以前……是不是特别傻？总觉得拒绝别人会伤人心，总以为不退让就是不够善良……我以为我是在珍惜一份难得的‘情谊’……”
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却不是委屈，而是彻底的悔恨和清醒：“现在我才明白，我那根本不是善良，是愚蠢！是纵容！是我自己界限不清，才给了他一次次得寸进尺的机会，才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团糟！”
李婷看着她这副样子，心疼又无奈，只能拍着她的背安抚：“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不！”苏晴猛地摇头，眼神却骤然变得锐利而坚定，她一把抓起那个陶瓷小猫和那张纸条，踉跄着走到垃圾桶边，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将它们砸了进去！
陶瓷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为她某个旧时代敲响了丧钟。
她看着垃圾桶里的碎片，喘着气，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这次不一样！婷婷，我不会再退了！为了念念，也为了我自己，我绝不会再让他，再让任何人，用任何方式，来控制我、毁掉我的生活！”
她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单薄，却绷首了一股不肯再弯曲的韧劲。
风波或许暂时平息，但某些决心，却在废墟中悄然生根，变得更加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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