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嗡嗡震动，屏幕亮起，显示着“刘胖”的名字。苏晴盯着那个名字，眉心不自觉地蹙起，一种莫名的抗拒感从心底升起。她不太想接。
自从上次高明在公司楼下闹过那一场之后，她对任何可能与高明产生关联的人和事，都本能地竖起警惕。而刘胖，是大学时期和高明走得挺近的那一拨人之一，也是这次同学聚会的组织者。
电话固执地响着，大有一种不接就不罢休的架势。苏晴深吸一口气，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刘胖？”
“哎！苏大美女！可算接电话了！”刘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热情洋溢，带着点圆滑的熟稔，“怎么样，周末的聚会，确定能来了吧？大家都多少年没见了，就缺你了！好几个老同学都特意问我你来不来呢！”
苏晴捏着手机，指尖微微用力：“刘胖，我最近……有点忙，可能……”
“别啊！”刘胖立刻打断她，语气带着夸张的遗憾，“再忙也得放松一下嘛！就是吃个饭，聊聊天，回忆回忆青春！你说咱们这班同学，能聚一次多不容易？给个面子嘛！”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仿佛推心置腹：“而且……晴晴啊，我知道你跟高明之前可能有点不愉快。这次高明也特意跟我说了，他知道自己之前做得不对，混账了，就想借着这次机会，当面给你郑重道个歉，敬杯酒，这事儿就算翻篇了。大家都是老同学，这么多年感情，有什么疙瘩解不开的，你说是不是？”
高明要道歉？
苏晴心里冷笑一声，根本不信。以她对高明的了解，他绝不是会轻易低头认错的人，尤其还是通过别人来传话。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但她一时找不到更坚决的推脱理由。刘胖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句句打着“同学情谊”、“给个面子”的旗号，她若是再强硬拒绝，倒显得她小气刻薄，放不下旧怨。
那种被“情面”绑架的熟悉感又来了，让她一阵胸闷。
“……好吧，”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地点时间发我吧。”
“得嘞！就这么说定了！周末见！”刘胖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电话一断，苏晴立刻后悔了。她烦躁地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
就不该答应的！明明知道高明很可能在场，明明预感不会有什么好事，为什么就是狠不下心拒绝？这种优柔寡断、害怕得罪人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改掉！
她越想越不安，立刻抓起手机，打给了李婷。
电话刚一接通，苏晴就迫不及待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语气里满是懊恼：“……我就不该心软答应！婷婷，我总觉得不对劲，高明怎么可能真心道歉？他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
李婷在那头一听就炸了：“苏晴！你脑子进水了？明知道那是个火坑你还往下跳？高明那种人狗改不了吃屎！他找你绝对没安好心！还道歉？我看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得苏晴哑口无言，心里那点侥幸彻底熄火。
“我告诉你苏晴，你现在马上打电话给刘胖，就说你急性肠胃炎住院了！要不就说你出差了！随便编个理由，反正不许去！”李婷语气斩钉截铁。
苏晴叹了口气：“电话都接了，人也答应了，现在再突然反悔，刘胖那边怎么说？其他同学怎么想？好像我多拿乔似的……”
“管他们怎么想！是你的安全重要还是他们的看法重要？”李婷气得不行，但也知道苏晴的顾虑，缓了缓语气，严肃叮嘱，“行，你去也行。但我告诉你，必须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滴酒不许沾！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酒水里动手脚？别人递过来的饮料零食也别碰！”
“离高明远点，至少保持三米安全距离！他要是凑过来，你就找借口走开，别跟他有任何单独接触的机会！”
“手机电量给我充满！设置好紧急联系人！全程跟我保持联系，进包厢给我发定位和照片，每隔半小时给我发条消息报平安！要是超时没消息，我立马报警杀过去！”
“还有，结束了我去接你，你不许自己落单回家！听到没有！”
李婷一条条命令砸过来，语气不容置疑。苏晴一一应下，心里那块石头非但没有放下，反而更沉了。她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里面脸色有些苍白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安。
周末晚上，苏晴刻意穿了一身低调的休闲装，素面朝天，按时到了刘胖订的饭店包间。
包间里己经热闹非凡，烟雾缭绕，酒菜香气混杂着喧哗的人声。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寒暄着，变化大的几乎认不出来，没变的则迅速找回当年的熟悉感。
苏晴一进门，立刻有好几个同学围上来打招呼。
“哟！苏晴来了！越来越漂亮了啊！”
“大忙人，总算见到你了！”
“快过来坐，就等你了！”
她勉强笑着应酬，目光却快速而警惕地扫过全场。没有看到高明。她心里稍稍一松，但又不敢完全放松。
她被热情地拉到圆桌旁坐下，左边是班上以前的学习委员，右边空着一个座位。大家七嘴八舌地聊着近况，工作、家庭、孩子……话题琐碎而安全。苏晴一边应付着，一边心不在焉地喝着服务员刚倒上的茶水，手机就放在手边，屏幕亮着，和李婷的聊天界面打开着，定位早己共享。
包间门再次被推开。
高明来了。
他换了一身看起来还算体面的衬衫西裤，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鸷和憔悴，却不是一身衣服能掩盖的。他一进门，目光就像搜寻猎物的鹰隼一样，精准地捕捉到了苏晴的位置。
苏晴的心猛地一揪，立刻垂下眼，假装专注地听着旁边女同学抱怨孩子升学压力大。
高明却没有立刻过来，反而先和刘胖还有几个男同学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接过递来的烟点燃，动作看似从容，但眼角的余光始终没离开苏晴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他才端着酒杯，状似随意地晃悠过来，极其自然地在那张苏晴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一股混合着烟味和淡淡古龙水的味道飘了过来。苏晴的身体瞬间僵硬，脊背绷得笔首，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晴晴，来了？”高明开口，声音刻意放得柔和，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沙哑，“刚才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
苏晴没回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高明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这一小片区域的人听到：“唉，这段时间，我真是……浑浑噩噩的，做了不少糊涂事。”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语气变得更加沉重，甚至带着点忏悔的意味：“特别是对你，晴晴。我那天真是喝多了，脑子不清醒，说了混账话，做了混账事……回去后我后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他侧过身，看向苏晴，眼神显得格外诚恳：“我知道，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和伤害。真的……对不起。晴晴，看在咱们这么多年老同学的份上，你别跟我一般见识，过去的事，就让它翻篇吧，行吗？”
他说着，拿起桌上的红酒瓶，就要给苏晴面前那只几乎没动过的酒杯倒酒：“来，我敬你一杯，就当是赔罪了。你随意，我干了！”
那殷红的酒液眼看就要注入杯中。
“不用！”苏晴几乎是触电般，猛地用手盖住了自己的杯口，声音有些尖锐，引得不远处几个同学都看了过来。
她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立刻强迫自己缓下语气，但态度依旧坚决，她抬眼看向高明，眼神疏离：“我最近胃不太舒服，医生叮嘱了不能喝酒。你的道歉我收到了，酒就算了。”
高明倒酒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的肌肉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那抹伪装出来的诚恳几乎快要挂不住。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被更浓的“歉意”覆盖。
“哎呀，你看我！”他放下酒瓶，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是我考虑不周，不知道你身体不舒服。那就不喝酒，喝点果汁？或者酸奶？对胃好。”
他表现得无比体贴周到，立刻转身就要招呼服务员。
“不用麻烦了，”苏晴立刻打断他，语气平淡，“我喝茶水就好。”
她端起自己那杯早己凉透的茶水，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然后立刻转过身，彻底背对着高明，加入到另一边几位女同学关于护肤话题的讨论中，语气刻意显得轻松热烈，仿佛完全忽略了身边这个人的存在。
高明被彻底晾在了一边。他端着那杯没人喝的酒，站在原地，看着苏晴冷漠疏离的后脑勺，看着她和其他人谈笑风生，那双掩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最后一点伪装的温度也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越烧越旺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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