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午后，阳光透过温冉家宽敞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烤饼干的甜腻气味。林辰带着念念来做客，美其名曰是感谢温冉上次项目的帮忙，顺便让两个孩子一起玩。温冉的侄女妞妞和念念年纪相仿，两个小女孩很快就玩到了一起，在地毯上摆弄着娃娃和积木，叽叽喳喳地说着只有她们才懂的悄悄话。
林辰和温冉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孩子们玩闹，偶尔闲聊几句。话题多是围绕工作，偶尔提及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气氛轻松而自然。温冉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会让人感到疏离。
玩得有些累了，念念跑过来，头发被折腾得有些乱蓬蓬的，几缕发丝黏在了汗湿的额头上。她蹭到温冉身边，举起手里一个头发打结的娃娃，奶声奶气地说：“温阿姨，娃娃的头发乱了，你能帮她梳梳吗？你梳得最好看了。”
温冉莞尔一笑，接过娃娃，又温柔地拉过念念：“好呀，阿姨先给念念梳一个漂亮的辫子，再给娃娃梳，好不好？”
念念用力点头，乖巧地背对着温冉坐在小凳子上。
温冉起身去拿了梳子和几个可爱的发圈，然后站在念念身后，动作极其轻柔地开始梳理她的头发。她的手指灵巧而耐心，遇到打结的地方，就用手先轻轻握住发根，再用梳子一点点从发尾开始疏通，最大限度地减少拉扯带来的疼痛。
林辰在一旁看着，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想起以前苏晴也给念念梳头，但总是没什么耐心，念念头发细软易打结，苏晴常常梳得孩子龇牙咧嘴，甚至疼得掉眼泪，最后往往以孩子的哭闹和母亲的不耐烦告终。那时的家里，似乎总是充斥着一种无形的焦躁和忙乱。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梳子划过发丝的细微声响和两个孩子偶尔的低语。阳光落在温冉低垂的侧脸上，她的神情专注而温柔，仿佛给念念梳头是此刻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就在这时，念念忽然仰起小脸，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温冉，用一种纯粹陈述事实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童稚声音说道：“温阿姨，你梳头发真的一点都不疼。我妈妈以前给我梳头的时候，总是把我拽得好疼好疼，我都害怕她给我梳头了。”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
林辰脸上的肌肉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泛起一阵复杂的酸涩和尴尬。他几乎是立刻开口，试图打断女儿这“口无遮拦”的对比：“念念！别乱说……”
然而，温冉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她没有露出任何被冒犯或者尴尬的神情，甚至连梳头的动作都没有停顿一下。她只是微微低下头，对着念念露出一个理解又宽容的浅笑，声音依旧温柔得像能滴出水来：“那是因为妈妈那时候可能太忙了呀，要工作，要照顾念念，很多事情挤在一起，手忙脚乱的，所以不小心弄疼念念了。”
她轻轻将一缕梳顺的头发编进辫子里，继续柔声说：“妈妈不是故意的，念念不要生妈妈的气，要原谅妈妈，好不好？等下次见到妈妈，念念可以教妈妈轻轻梳，就像阿姨这样，好不好？”
她没有趁机贬低苏晴，没有彰显自己的温柔体贴，反而用一种极其善良和包容的方式，替一个缺席甚至曾失职的母亲解释，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孩子心中对母亲那份天然的爱与依恋。
这一刻，林辰看着温冉温和的侧影，听着她那般体贴入微的话语，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和暖流猝不及防地席卷而过。
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种不动声色的善良和深植于骨的包容，与他过往生活中充斥的抱怨、指责、边界模糊和斤斤计较，形成了多么强烈的对比。
晚上，哄睡了念念，林辰独自一人走到阳台。夏夜的微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散了些许白日的烦闷。他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白天的画面，回放着温冉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她记得他胃不好，一起吃饭时总会自然地提醒他少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他加班到深夜时，手机里总会准时收到她发来的消息，没有多余的打扰，只有简简单单的“注意休息，别熬太晚”。
她会耐心地听念念叽叽喳喳讲述幼儿园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甚至比他还记得念念哪个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喜欢什么卡通人物。
还有今天，她对待念念那句无忌童言的处置方式……
一桩桩，一件件，细微平常，却像涓涓细流，不知不觉中早己渗透进他生活的缝隙里。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她的存在，习惯她那种恰到好处的关心，习惯她那种令人安心的分寸感，习惯她所带来的那种稳定、温和、充满善意的氛围。
和她相处，不需要时刻紧绷神经去猜测去防备，不需要应对突如其来的情绪风暴，不需要处理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只有一种平静的、舒适的、被尊重和被默默关怀着的踏实感。
他曾以为自己经历过那样的背叛和伤害后，早己失去了重新开始、重新信任一个人的勇气和能力。他的心像一座坚冰封锁的堡垒，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可温冉，就像冬日里持续不断的暖阳，没有炽热到让人想要逃离，只是持之以恒地、温和地散发着热量，不知不觉中，竟己让那坚固的冰封堡垒，悄然裂开了一道细缝。
他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看着它们在夜风中迅速消散。
内心挣扎吗？是的。对过去彻底告别，意味着否定自己曾倾注过的全部感情和岁月，这并非易事。对未来的不确定，也让他本能地感到迟疑和畏惧。
但是，当他回想起温冉那双清澈包容的眼睛，回想起念念在她身边放松开心的模样，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开始悄悄萌芽。
他掐灭了烟头，最后一点火光湮灭在黑暗中。
他终于不得不向自己承认——他似乎，真的可以，也应该，试着为自己和念念，重新开始一段新的、健康的生活了。
而这个新的开始里，似乎理所当然地，应该有温冉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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