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哥，再发呆，这份报表李扒皮又要让你返工到天亮了！”
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点促狭笑意的声音钻进耳朵，把林默从键盘上那堆密密麻麻的数字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他猛地回神，眼前是邻桌同事小赵那张挤眉弄脸的脸，视线再一偏，就撞上了电脑右下角那串残酷的数字——17:58。
还有两分钟，就是理论上可以逃离这个名为“格子间”的监牢的时间。
林默下意识地揉了揉有些干涩发胀的眼睛，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中央空调送出的、带着点微尘气息的恒温气流，混合着速溶咖啡的廉价甜香和不知谁点的外卖麻辣烫余味。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以及隔壁组主管训人的、刻意拔高的嗓门。
又是这样的一天。复制，粘贴，无穷无尽。
社畜的日常，像一杯反复冲泡到寡淡无味的茶渣，只剩下机械的苦涩。
他忍不住侧过头，目光穿过几排隔断，落在斜后方靠窗的工位上。苏晚秋正微微蹙着眉，专注地盯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轻盈地跳跃着。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柔顺的黑发上镀了一层流动的金边，侧脸的线条温婉而沉静，像一幅定格在喧嚣背景里的水彩画。
林默的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那点被报表和数字压榨出的烦躁，像是被这束光悄然熨平了少许。
苏晚秋。从小一起在老旧家属院长大的女孩，扎着羊角辫跟在他后面跑、考试不及格一起挨骂、升学填志愿都凑在一起商量的女孩。现在，他们成了同一栋写字楼里被剥削的社畜战友，也是彼此在这座冰冷都市里，最熟悉、最温暖的锚点。
“默哥，默哥？嘿！回魂啦！”小赵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贼兮兮地压低声音，“又偷看晚秋姐？啧啧，我说你俩这青梅竹马的，啥时候把事儿办了啊？省得天天这么望眼欲穿的。”
林默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耳根有点热：“去你的，干活去！明天李扒皮要的东西你弄完了？”
小赵夸张地缩了缩脖子，做了个“怕了怕了”的表情，终于转回自己的工位。林默也收回目光，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屏幕上那些令人眼晕的数字，但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下班后，去那家常去的路边小馆子？晚秋爱吃那里的清炒时蔬……阿黄今天该带它去公园跑跑了，那傻狗憋了一天，肯定又在门口哼哼唧唧地转圈了……还有，阳台那盆晚秋宝贝得不得了的绿萝，好像叶子有点蔫，得记得浇水……
这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念头，像一串串小小的气泡，在乏味日常的深海里冒上来，带来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可触的暖意。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了，平凡，安稳，带着点小小的、对未来的期待。
指针终于艰难地挪到了18:00。
几乎在秒针归零的瞬间，林默的手指就快如闪电地按下了电脑的关机键。他飞快地收拾好桌面上寥寥几件私人物品——一个用了好几年的磨砂水杯，一本卷了边的科幻小说——站起身。
“晚秋，走了！”他朝着苏晚秋的方向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下班特有的轻快。
苏晚秋抬起头，脸上那点专注的紧绷瞬间化开，绽出一个柔和的微笑，点了点头，也开始利落地收拾东西。
两人随着下班的人流挤出写字楼旋转门，傍晚的城市喧嚣立刻扑面而来。车流如织，尾灯在渐沉的暮色中连成一片流动的红色光河。霓虹招牌次第亮起，闪烁不定。空气里是汽车尾气、食物香气和城市特有的微尘混合的味道。
“今天想吃什么？”林默很自然地接过苏晚秋手里那个看着有点沉的环保袋，里面似乎装着她刚买的几本园艺杂志。
“唔……”苏晚秋歪着头想了想，晚风吹起她颊边几缕碎发，“有点想吃那家的云吞面了，清淡点。”
“行啊，吃完正好带阿黄去公园遛个大圈，那家伙估计憋坏了。”林默笑着应道。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聊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工作日的疲惫在熟悉的气息和步伐中一点点散去。林默喜欢这种时刻，身边是相伴多年的人，脚下是回家的路，前方是摇着尾巴扑上来的傻狗。这种被需要、也被需要着的感觉，构成了他平凡世界里最坚实的基石。
然而，命运掀翻棋盘，往往只需要一瞬。
就在他们拐过街角，离家租住的老旧小区还有几百米远，远远己经能看到小区门口那棵大榕树的轮廓时——
天空，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没有雷声预警，没有乌云积聚。上一秒还是被城市灯火映照成暗红色的、带着稀疏星点的傍晚天幕，下一秒，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撕开！
无数道刺目的流光，像亿万支燃烧的巨矛，拖着长长的、扭曲的、瑰丽到令人窒息的尾焰，从天空的每一个角落，朝着大地疯狂地倾泻而下！它们并非垂首坠落，而是呈现出一种狂暴的、混乱的、横扫一切的姿态，撕裂空气，发出一种低沉到撼动灵魂、却又尖锐到刺穿耳膜的恐怖嗡鸣！
那不是流星雨。那是倾覆的星河！是末日的神罚！
“那……是什么？！”苏晚秋的声音瞬间变调，带着无法置信的惊骇，手指死死抓住了林默的胳膊。
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在本能地做出反应。他猛地将苏晚秋拉进旁边一个凹进去的门廊下，几乎是扑过去用身体将她死死护在墙壁和自己之间。
轰——！！！
第一波毁灭性的冲击到了。
不是爆炸，却比爆炸更恐怖。那是纯粹能量的、毁灭性的冲击波！它像一面无形的、横亘天地的巨墙，以超越音速的狂暴姿态，狠狠地拍击在整个城市、整个星球上！
脚下坚实的大地瞬间变成了狂暴海啸中的甲板！剧烈到无法想象的震动让林默和苏晚秋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狠狠撞在背后的墙壁上，五脏六腑都像是要移位！刺耳的嗡鸣塞满了整个颅腔，几乎要将耳膜和脑浆一起搅碎！视野里的一切都在疯狂地抖动、撕裂、变形！玻璃幕墙在眼前如同脆弱的冰晶般轰然炸碎，化作漫天致命的冰雹！远处高耸的写字楼像被无形巨人拦腰斩断，上半截在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中缓缓倾斜、崩塌，掀起遮天蔽日的烟尘！汽车的警报声响成一片绝望的哀嚎，随即被更巨大的轰鸣淹没！脚下的柏油路面像被揉皱的纸一样扭曲、拱起、裂开狰狞的黑色巨口！
“源能潮汐……爆发……”一个支离破碎、带着无尽惊恐的词语，从一个同样被掀翻在地、西装革履的男人口中嘶喊出来，随即被淹没在更恐怖的声浪里。
源能潮汐？那是什么鬼东西？！
林默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护住她！护住晚秋！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苏晚秋更紧地压在身下，用自己的脊背承受着不断砸落的碎石、玻璃和无法形容的冲击波。
世界，在他们眼前，以最粗暴、最彻底的方式，轰然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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