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海风裹着细盐粒，在蔷薇园的枝桠上结出层薄薄的白霜。林晚站在草莓屋的屋檐下，正将块透明的塑料布罩在冰淇淋摊的柜台上，布面被风掀起边角，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蔷薇标本 —— 是深秋时压制成的，粉白色的花瓣在透明膜下保持着绽放的姿态。陈默蹲在木工台旁，用麻绳将向日葵花秆捆成束，干枯的花盘在风中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左眼角的蔷薇印记被晨雾晕成淡粉。
“这些花秆能搭成挡风障。” 陈默将捆好的花秆靠在蔷薇丛旁，形成道半人高的屏障，“镇上的老农说，这样能护住根须，明年春天发得更旺。”
林晚伸手碰了碰蔷薇枝上的白霜，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 每根枝条都被细心包裹了保温棉，棉层外缠绕着红绳，和陈默刺青上的纹路一致，是护工教的土方法，说红绳能聚阳气。她望着远处的海平线，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海面，浪尖泛着白沫，像被冻住的碎银，沙滩上的鹅卵石蒙着层薄尘，踩上去咯吱作响，像是在提醒季节的更替。
木屋的壁炉里燃着松木，火焰的噼啪声混着苏曼的读书声飘出来。她正坐在窗边的地毯上，跟着护工念林溪的作业本，右眼眶的红浆果己经干瘪成暗红色，却依旧牢牢挂在枝头，随着朗读的节奏轻轻晃动。膝头摊着本线装书，是从周默手札里拆出的附册，里面记着各种蔷薇越冬的古法，书页边缘的批注是用朱砂写的，笔画和林溪的铅笔字有几分相似。
“苏曼现在能读完整页课文了。” 护工端着杯热可可走出木屋，蒸汽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昨天还指着作业本上的‘默’字，说像陈默哥哥眼角的花。”
林晚走进木屋，看见苏曼正用红绳给干枯的蔷薇果串成项链，绳结打得歪歪扭扭，却异常认真。“阿晚，戴……” 苏曼举起项链，浆果在火光里泛着暗红的光，“溪溪…… 喜欢。”
林晚弯腰让她戴上项链，颈间传来微凉的触感 —— 每颗蔷薇果都被钻了细小的孔，穿绳的位置正好避开果核，是陈默用微型电钻帮忙弄的。她从书架上取下留言本，最新的一页贴着片带霜的蔷薇叶，旁边是个小男孩的字迹：“冬天的蔷薇园像童话书，谢谢你们的标本。”
“下周镇上要办圣诞市集。” 林晚合上留言本，指尖拂过苏曼右眼眶的浆果，“我们带些蔷薇果项链和标本去吧，就当是给溪溪的圣诞礼物。”
苏曼用力点头，转身从木箱里翻出个铁皮饼干盒，里面装着些用蜡封好的蔷薇花瓣，是准备做香薰蜡烛的。“给…… 市集。” 她把盒子塞进林晚手里，动作比去年利落了许多，手腕上还戴着串向日葵籽手链，是秋游时孩子们送的。
陈默抱着捆松枝走进来，松针上的积雪簌簌落在地板上：“刚去心石那边看了看，石面结了层薄冰，却还是暖的。” 他将松枝插进壁炉，香气瞬间漫开，“周默的附册里说，心石在冬至会发光，像埋在土里的小太阳。”
附册的最后几页画着冬至祭的仪式：在蔷薇园中心点燃松枝，将当年的第一片雪收集起来，和蔷薇花瓣一起埋进心石旁，祈求来年花开满院。旁边用朱笔写着行小字：“雪水融处，善意生根。”
林晚突然想起周家庄园的阁楼，上次整理旧物时漏看了个樟木箱，里面似乎装着些棉织品。她将附册放回书架，指尖划过 “冬至” 两个字，突然想去看看老宅的蔷薇园在冬天是什么模样 —— 或许能找到些周默时代的越冬工具。
“明天我们去趟庄园吧。” 林晚擦去窗玻璃上的水雾，“顺便把外婆接来住几天，她说想看心石发光的样子。”
陈默正在给松枝捆系红绳，闻言抬头笑了：“我己经跟疗养院打过电话了，护工说明天可以派车送外婆过来。对了，警员小陈说他女儿要参加圣诞市集的手工比赛，想在我们的摊位旁边设个小展台。”
第二天清晨，天空飘起了细雪。林晚和陈默带着苏曼驱车前往周家庄园，车窗外的田野渐渐披上白纱，周家庄园的围墙在雪中像条沉睡的长龙，墙头的蔷薇枝条挂着冰棱，像串透明的水晶。
阁楼的樟木箱里果然藏着宝贝：几件绣着蔷薇花纹的旧棉袍，针脚细密，领口的盘扣是用蔷薇木做的；一把铜制的雪铲，铲面刻着朵金边蔷薇，边缘的磨损处露出温润的铜色；还有个青瓷罐，里面装着些黑色的粉末，附册里说这是用陈年蔷薇枝烧成的灰，混着雪水浇花能防冻。
“这棉袍的尺寸像小孩子穿的。” 林晚展开件粉白色的棉袍，袖口绣着只小小的蝴蝶，“说不定是周默给侄孙做的。”
陈默拿起铜铲，铲面的蔷薇在雪光里泛着柔和的光：“这铲的弧度和心石周围的土坡正好契合，看来当年周默常来打理。”
离开庄园时，雪下得大了些。外婆坐在副驾上，手里捧着青瓷罐，罐口飘出淡淡的草木香。“这灰里有阳光的味道。” 老人的声音带着满足的暖意，“像你外公当年烧蔷薇枝取暖时的烟味。”
回到蔷薇园时，雪己经停了。心石周围的积雪正在融化，石面透出淡淡的红光，像有团小火苗在里面跳动。小陈带着女儿早早等在草莓屋前，小姑娘穿着红棉袄，手里捧着个纸箱，里面装着些手绘的蔷薇卡片。
“朵朵要跟苏曼姐姐学做项链。” 小陈的女儿仰着小脸，辫子上的绒球在雪光里格外显眼，“老师说故事里的溪溪姐姐最喜欢蔷薇了。”
苏曼拉着小姑娘坐在木屋的地毯上，耐心教她串蔷薇果，右眼眶的浆果随着手势轻轻晃动。壁炉里的松枝噼啪作响，护工在料理台上熬着热红酒，肉桂和柑橘的香气混着蔷薇的甜香漫过沙滩，林晚和陈默则在草莓屋前搭建展台，松枝编成的拱门上挂着蔷薇果项链和标本，像个小小的童话世界。
傍晚的圣诞市集格外热闹。镇上的居民带着孩子来赶集，蔷薇园里的笑声比寒风更响亮。孩子们围着苏曼学做手工，大人们则捧着热红酒听林晚讲周默的故事，有人在留言本上写下新年愿望，有人对着心石许愿，说希望来年能吃到更多蔷薇饼干。
“快看，心石在发光！” 有个孩子突然指着心石的方向喊。林晚抬头望去，只见石面的红光越来越亮，将周围的积雪映成淡粉，里面仿佛有无数个光点在跳跃，像林溪作业本里画的星星。
苏曼拉着小姑娘跑到心石旁，两人捧着收集的初雪，小心翼翼地倒在石边。雪水渗入土壤的瞬间，红光突然炸开，映出片虚幻的蔷薇花海，里面站着穿黑袍的周默，正弯腰给蔷薇枝裹保温棉，远处有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堆雪人，是十三岁的林溪和陈默，手里各拿着半块橡皮擦。
“溪溪…… 堆雪……” 苏曼的声音带着哭腔，右眼眶的浆果突然裂开，掉出颗小小的种子，落在心石旁的泥土里。
林晚突然明白，周默附册里的 “善意生根” 不是比喻 —— 苏曼眼眶里的蔷薇种子，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她望着虚幻花海中的林溪，看见她对着自己挥手，嘴里似乎在说 “姐姐，新年快乐”。
市集散场后，林晚在留言本上发现了张新的便签，是用银色马克笔写的，字迹和林溪的一模一样：“今年的圣诞礼物我很喜欢，心石的光比星星还亮，阿默的手还是暖暖的。” 便签旁边画着个雪人，围巾是蔷薇花纹的，旁边站着三个牵手的小人。
陈默抱着捆干柴走进木屋，怀里还揣着个信封，是从心石旁的雪堆里发现的，邮票己经泛黄，上面盖着光绪年间的邮戳：“冬至阳生，岁回律转；心石之光，皆是故人眉眼。” 信纸末尾画着株开花的蔷薇，根部缠着红绳，绳头系着半块橡皮擦。
林晚将信夹进周默的附册，放在周默手札旁边。壁炉的火光在书页上投下跳动的影子，像无数只振翅的蝴蝶。苏曼己经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热可可的奶渍，颈间的蔷薇果项链在火光里泛着暗红的光，像串守护的符咒。
深夜的蔷薇园格外安静，只有雪粒落在松枝上的簌簌声。林晚和陈默坐在壁炉前，手里捧着热可可，看着窗外的月光在雪地上织出银毯。心石的方向偶尔闪过红光，像有人在轻轻眨眼睛。
“明年春天，苏曼种下的种子会发芽吧。” 林晚轻声说，指尖划过陈默左眼角的蔷薇印记，“说不定会长出株并蒂蔷薇，一朵像溪溪，一朵像苏曼。”
陈默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和心石的暖意渐渐融合：“我己经在草莓屋后面搭了温室，等雪化了就把蔷薇幼苗移进去。附册里说，用冬至的雪水浇花，能开出有甜味的花。”
壁炉里的火焰渐渐转弱，留下通红的炭火。林晚望着墙上三人的影子，突然想起 143 次循环里那些冰冷的雨夜，想起第一次在便利店遇到陈默时的警惕，想起苏曼空洞的眼眶和嘶哑的声响 —— 原来所有的寒冬，都是为了衬托此刻的温暖，就像心石的光，总要在最冷的时候才最明亮。
苏曼突然在梦里哼起了蔷薇谣，歌声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林晚俯身为她掖好毯子，看见她右眼眶的种子位置，鼓起个小小的嫩芽，在火光里泛着淡绿的光。
“她在长新的花呢。” 陈默的声音带着笑意，左眼角的蔷薇印记在炭火的红光里，像朵永不凋零的花。
林晚点点头，望向窗外的雪夜。心石的红光在雪地上投下淡淡的圆晕，像枚温暖的印章，盖在这片承载着爱与回忆的土地上。她知道，这个冬天不会漫长，因为心石在发光，因为有人在唱歌，因为所有的善意都在悄悄生根，等待来年春天，开出满院的蔷薇。
很多年后，当有人在冬至这天来到海边的蔷薇园，会看见心石周围的雪地上总有圈融化的圆晕，里面长着株奇异的并蒂蔷薇，一朵粉白如林溪的作业本，一朵暗红如苏曼的浆果，旁边的草莓屋里，永远有热可可的香气和断断续续的蔷薇谣，诉说着个关于初雪、心石与永不褪色的回忆的故事。而风吹过雪地的声音，像在轻轻应和着歌谣，把温暖传向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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