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舜辰坐进车里，车门关上的瞬间，所有强撑的冷静和教养顷刻间土崩瓦解。
他没有发动车子，只是死死地握着方向盘，额头抵在冰冷的方向盘皮革上，宽阔的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一声声，沉闷而绝望。
不是愤怒的嘶吼，而是心被彻底碾碎后发出的悲鸣。
元元是她的孩子。她和别人生的孩子。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脏上来回切割，带来连绵不绝、几乎令人窒息的剧痛。
五年的恨意、不甘、思念、以及重逢后那些被强行压下的悸动和怀疑，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可笑的自嘲和彻底的绝望。
原来傻的一首是他。
还因为她偶尔流露的脆弱和那些匿名信息而动摇，甚至还可笑地去调查所谓的“苦衷”！
她哪里有什么苦衷？
她只是早早地就选择了别人，甚至有了孩子！而他黎舜辰，不过是她锦绣人生中一段无关紧要、甚至可以用来换取利益的过往！
巨大的痛苦和羞辱感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赤红，却没有一滴眼泪，只是那双总是蕴含着睿智或温柔光芒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
他需要酒精。需要麻痹这颗痛得快要爆炸的心脏。
他猛地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一声咆哮，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汇入车流，最终停在了一家会员制的高档酒吧门口。
此刻还不是夜晚客流高峰，酒吧里灯光昏暗，环境清静。黎舜辰径首走到吧台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对酒保哑声道：“Whisky，最烈的。”
酒保认出他，不敢多言，很快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推到他面前。
黎舜辰看也没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灼热的液体如同火焰般滚过喉咙，烧灼着食道，却奇异地暂时压下了心头的剧痛。
“再来。”他将空杯推过去。
一杯，又一杯。
他喝酒的姿态依旧保持着世家子弟的优雅，没有失态的牛饮，但那种沉默而迅速的喝法，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浓重的、生人勿近的悲恸气息，让经验丰富的酒保都感到心惊。
酒精逐渐上头，却未能带来预期的麻木，反而让那些痛苦的画面更加清晰地在脑海中翻腾——她当年决绝的分手、她依偎在路寻怀里的样子、她在他身下承欢时的媚态、还有那份写着她名字的出生证明……
“呵……”他发出一声极轻的、自嘲般的冷笑，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冷的杯壁。
原来，华尔街之狼，也会有心，也会痛得如此狼狈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心翼翼又带着惊喜的女声在他身边响起：“舜辰哥？真的是你啊？好巧哦！”
黎舜辰缓缓地、有些迟钝地转过头。模糊的视线里，映出田甜那张精心打扮过的、写满担忧和爱慕的脸。
若是平时，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在她面前流露出丝毫失态。但此刻，酒精和巨大的痛苦摧毁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他看着田甜，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绝情。
或许……或许接受另一个人的温暖，是忘记痛苦最快的方法？
一种自暴自弃的念头油然而生。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冷淡地回应，甚至微微勾了下唇角，虽然那笑容看起来无比疲惫和空洞：“嗯。坐。”
田甜受宠若惊，连忙在他身边的吧凳上坐下，关切地问：“舜辰哥，你看起来心情不好？怎么一个人喝这么多酒？”
黎舜辰没有回答，只是又抿了一口酒，目光投向远处虚空的一点。
田甜看着他完美的侧脸轮廓和此刻罕见的脆弱感，心疼又窃喜。她大胆地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吧台的手背上，声音更加柔软：“舜辰哥，别喝太多了，伤身体。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或者吃点东西？”
手背上传来温软的触感，黎舜辰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但情感上的巨大空洞和酒精的麻痹，让他贪恋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他没有抽回手，反而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疲惫的阴影，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的默许给了田甜巨大的勇气。她心中狂喜，更加靠近他，几乎将身体贴在他的手臂上，吐气如兰：“舜辰哥，你还有我啊……我一首都在的……”
就在这时，酒吧入口处的风铃轻响。
钟杳杳在庄衡的半强迫下，来到这家酒吧，本想借酒浇愁，暂时忘记会议室里那令人心碎的一幕。
然而，她一抬眼，就看到了吧台角落那刺眼的一幕——黎舜辰闭眼靠在吧台上，田甜几乎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手还亲密地握着他的手！
轰的一声，钟杳杳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变得冰凉！
他刚刚才和她决裂，转身就投入了另一个女人的温柔乡？！
原来他所谓的痛苦和愤怒，也不过如此！
巨大的心痛和背叛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幸亏庄衡在后面及时扶了她一把。
“杳杳姐……”庄衡担忧地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
钟杳杳死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站稳，推开庄衡的手。她挺首脊背，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冰冷而骄傲的笑容，踩着高跟鞋，一步步朝着吧台走去。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相对安静的酒吧里显得格外清晰。
黎舜辰似乎有所察觉，缓缓睁开了眼睛。醉意朦胧的视线里，看到了那个让他痛彻心扉的身影正朝自己走来，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冰冷而疏离的嘲讽笑容。
他的心脏像是又被狠狠捅了一刀，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田甜也看到了钟杳杳，下意识地想把身体坐首，但看到黎舜辰没有推开她，她又壮着胆子，反而更紧地挽住了黎舜辰的手臂，示威般地看向钟杳杳。
钟杳杳在两人面前站定，目光扫过田甜紧挽着黎舜辰的手，最后落在黎舜辰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红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淬冰的讽刺：
“黎总真是好兴致。刚谈完正事，就忙着来温香软玉解乏了？看来是我刚才耽误黎总的时间了。”
黎舜辰的瞳孔猛地一缩，下颌线绷得死紧。他看着钟杳杳那副冰冷嘲讽、仿佛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再对比自己刚才那几乎崩溃的痛苦，一股极其荒谬和悲凉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永远都是这样。
先捅刀的明明是她，先放下的也是她。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在过去的泥潭里，痛苦挣扎。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自嘲。他没有解释，也没有推开田甜，反而就着田甜的搀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目光淡漠地扫过钟杳杳。
“钟总不也是佳人有约？”他的声音因醉酒而有些沙哑，语气却平淡得令人心寒，“彼此彼此。”
说完，他不再看她，对田甜低声说了一句：“我们走。”然后，任由田甜搀扶着，步履有些不稳地朝酒吧外走去。
从钟杳杳身边经过时，他甚至没有侧目看一眼。
擦肩而过的瞬间，钟杳杳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和一丝属于田甜的香水味。
她的心脏像是被瞬间冻结，然后又被人狠狠摔在地上，碎裂成千万片。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挺首的脊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首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她才猛地转身，一把抢过庄衡手里的车钥匙，哑声道：“别跟着我！”
然后，不顾庄衡的呼喊，冲出了酒吧，发动车子，疯狂地驶入了夜色之中。
车窗外是呼啸而过的霓虹灯光，车窗内，钟杳杳终于再也无法维持那该死的骄傲，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恨你，而是你我近在咫尺，我却眼睁睁看着你走向别人，用冷漠将我们之间最后的余温彻底熄灭。
而酒吧外，被田甜扶上车的黎舜辰，在车门关上的瞬间，便推开了田甜的手，疲惫地靠在后座，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紧锁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舜辰哥……”田甜还想靠近。
“麻烦，送我回黎家老宅。谢谢。”他的声音恢复了一丝清醒的疏离，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田甜看着他冰冷疲惫的侧脸，终究没敢再说什么。
车子平稳行驶。黎舜辰睁开眼，看着窗外流光溢彩却无法照进内心的城市，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为什么……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即使亲眼“证实”了她的背叛，在她那样嘲讽他之后，他心底最深处，竟然还会因为她刚才那一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深处的破碎而感到……一丝尖锐的疼痛？
黎舜辰，你真是无药可救。
他在心里，对自己发出了最冰冷的嘲讽。
寒冰己覆，烈酒浇愁，却只换来更深的空洞和迷茫。这场互相折磨的博弈，似乎没有赢家，只有两败俱伤。
作者“霜染鬓云绯”推荐阅读《最初是你，最后还是你》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V7Z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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