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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黄雀衔残**
意识，在粘稠的黑暗中沉浮。
喉咙像是被烙铁烫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来刀割般的剧痛和强烈的恶心感。眼前是一片混沌的昏黄，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耳边嗡嗡作响，夹杂着遥远而扭曲的喊杀声、金属碰撞声，还有……一种奇异的、频率极高的、类似鸟雀急促鸣叫的唿哨声？
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沉重得像灌了铅，又轻飘得如同柳絮，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不容置疑地携带着，在颠簸中飞速移动。风刮过脸颊，带来短暂的清醒，随即又被更深的眩晕吞没。
林瑶（貂蝉）试图睁开眼，眼皮却重若千斤。试图思考，大脑却如同一团被搅乱的浆糊。
毒……那黄色的毒烟……
吕布……灰衣人……厮杀……
碎片化的记忆疯狂闪烁，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景。只有求生的本能，让她即便在半昏迷状态，也死死咬着牙，抑制住喉咙口不断上涌的腥甜和呕吐欲。
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被背负着，那背负者的身形并不特别魁梧，却异常稳健，速度极快，脚步落在某种坚硬地面上，发出极其轻微而密集的嗒嗒声，显示着高超的轻身功夫和对地形的熟悉。
偶尔有利箭破空的尖啸从身后极远处射来，却总是被背负者灵巧至极的左右变向或借助地形轻易避开。他甚至没有停下一次脚步进行格挡，纯粹依靠预判和速度摆脱。
追兵还在！是吕布？还是那些黑袍人的手下？
颠簸变得更加剧烈，似乎是在急速攀登或跳跃。偶尔有枯枝刮过她的手臂和裙摆。
然后，是短暂的失重感——
仿佛跃下了一处不高的崖壁或陡坡。
落地沉闷，那背负者只是膝盖微屈便卸去力道，继续狂奔。
身后的箭矢破空声和追兵的叫骂声，似乎被突然拉开了一段距离，变得模糊了许多。
他成功暂时摆脱了追兵！
新鲜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清冷的空气涌入鼻腔，稍微驱散了一些喉咙的灼痛。林瑶的意识挣扎着，终于撬开了一条缝隙。
她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眼缝。
模糊的视野剧烈晃动，只能看到一片片飞速后退的、深浓的墨色——那是夜里的树林。月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斑驳诡异的光斑。
而她，正伏在一个穿着深灰色夜行衣的背上。那人的头发也用同色的布巾包裹着，看不到面容，只能看到一截线条利落的下颌和渗着细密汗珠的颈侧皮肤。
他的呼吸悠长而稳定，并未因长时间的奔逃而显得紊乱，显示出极其强悍的体能和训练有素的气息控制。
他是谁？
那个在废墟中用手势指引她、又在河床混战中再次出手相救的灰衣人？
他为什么要救她？
无数疑问如同泡沫般在混沌的脑中升起，又因虚弱和眩晕而接连破碎。
就在这时，那灰衣人似乎察觉到她细微的动静，极低极快地侧头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压得极低，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模糊不清，语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简洁和……安抚？
林瑶什么都没听清，只觉得那声音似乎有些年轻，并非老者。
灰衣人说完，速度再次提升，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在密林中穿梭，方向明确，显然对这片区域极为熟悉。
左腕的剧痛和喉咙的灼伤依旧折磨着她，但脱离了最危险的战场，暂时的安全感如同微弱的暖流，让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
就这一丝放松，沉重的疲惫和毒素的影响便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意识重新开始模糊。
在她彻底陷入昏迷的前一刻，隐约感觉到灰衣人似乎拐进了一处更加隐蔽的、散发着淡淡苔藓和潮湿泥土气息的地方。光线彻底暗了下去。
脚步声也变得轻微，仿佛踏在了柔软的腐叶之上。
然后，是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石头摩擦的细响。
再之后，便是一片彻底的、温暖的、令人安心的黑暗与寂静。
她最后的意识里，只残留着那灰衣人背上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以及那若有若无的、仿佛错觉般的……一丝极淡雅的兰草清香。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很长，或许只是一瞬。
林瑶是被一阵低沉而模糊的交谈声惊醒的。
其实那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干燥的枯草堆上，身上还盖着一件带着体温的灰色外袍。身处一个低矮狭小的空间，一缕清风追追梦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似乎是山洞或人工开凿的隐秘地窖，空气流通，却带着土腥味和药草味。唯一的光源来自角落一小盏昏黄的油灯，勉强照亮方圆几步。
左腕己经被重新处理过，用削平的木片和干净的布条妥善固定，虽然依旧疼痛，却不再是那种令人疯狂的灼痛。喉咙的灼烧感也减轻了不少，虽然依旧干涩刺痛，但至少能够勉强呼吸。
她竟然……得救了？
念头刚起，那低沉的交谈声便再次传来，就在不远处，似乎隔着一道简陋的石屏或土垒。
一个声音年轻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和……恭敬？（正是之前背负她的那个灰衣人）
“……烟气入了肺，所幸吸入不多，弟子己用‘清润散’化水为其喂服少许，性命应是无碍了。只是腕骨裂损甚重，需静养些时日……”
另一个声音，则苍老沉缓许多，仿佛古井无波，却自有一股令人心定的力量。
“嗯……‘幽冥砂’的毒烟……看来是‘地藏’那群见不得光的老鼠的手笔……他们竟也盯上了这女娃？”
地藏？那是什么？那些黑袍人背后的组织？
林瑶心中剧震，立刻屏住呼吸，竭力收敛所有气息，凝神细听。
那年轻声音回道：“是。河床之中，吕布与‘地藏’的人动了手，伤亡不小。弟子趁乱将其带出。吕布暴怒，此刻恐仍在周边搜寻。”
“吕布……哼，一勇之夫，不足为虑。倒是‘地藏’……他们嗅觉倒是灵敏，消息也快得反常……”苍老声音沉吟片刻，“王允那边如何？”
“司徒府死士强攻太师府，董卓重伤不治的消息己然确认。如今长安大乱，西凉诸将各自为战，吕布回返后更是杀红了眼……王允……怕是掌控不住局面了。”
董卓……死了？！
林瑶的心脏猛地一缩！虽然早有预料，但被证实的那一刻，依旧带来了巨大的冲击。那个压在整个大汉朝廷头上的魔头，竟然真的就这样死了？死在了这个混乱的夜晚？
那么，王允的计策……算是成功了？虽然过程完全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那苍老声音似乎冷笑了一下：“王允？志大才疏，徒惹祸端罢了。若非……哼。这长安，乃至天下，眼看就要彻底大乱了。”
他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此女情况特殊，‘观星’所示之变数，十有八九应在其身。你一路观察，觉得如何？”
年轻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谨慎措辞：“弟子……不敢妄断。其人身手反应，远超寻常闺阁女子，冷静果决亦非常人。于绝境中求生之意志，尤为惊人。只是……其来历根脚，依旧成谜。且似乎……与王允、乃至宫中，皆有牵扯。”
“谜就对了。”苍老声音淡淡道，“若非如此，又怎能成为搅动风云的‘变数’？好好照看，既入我‘隐鸢’之门，便是缘分。待其伤愈，老夫亲自见她。”
隐鸢？又一个陌生的名字！
观星？变数？
他们救她，并非偶然，而是早有预谋？他们似乎知道些什么？关于她的来历？还是关于未来的“走势”？
信息量巨大，冲击着林瑶本就虚弱的精神。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脚步声响起，那苍老的声音似乎离开了。
只剩下那个年轻的灰衣人。
林瑶听到他轻轻走近的脚步声，连忙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装作仍在昏迷。
她能感觉到那灰衣人在她身旁蹲下，似乎在查看她的伤势和呼吸。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专业的谨慎。
片刻后，他似乎松了口气，极低地自语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总算……赶上了。”
然后，一件更厚的衣物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并未离开，而是走到不远处，席地而坐。传来极轻微的、擦拭保养武器的声音，以及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他在守着她。
在这个隐秘、温暖、与外界血腥厮杀完全隔绝的狭小空间里。
林瑶躺在干草铺上，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
董卓死，长安乱，吕布狂，王允危……
神秘组织“地藏”与“隐鸢”相继浮现，自己似乎成了双方争夺的“变数”……
而救下自己的这个“隐鸢”组织，目的不明，是庇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掌控？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西伏。
但至少，她活过了这个漫长的夜晚。
并且，抓到了一根看似纤细、却可能通往全新局面的……线头。
她缓缓睁开眼，望向那盏昏黄的油灯。
火光跳跃，映照着她苍白却异常冷静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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