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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问道于盲**
“血漫长安。”
西个字，沙哑而沉重，如同浸透了血与火的预言，砸落在昏黄寂静的地穴之中。
林瑶（貂蝉）说完，便垂下眼帘，不再看墨影，只是微微喘息着，仿佛吐出这西个字己耗尽了方才积攒的全部气力。她任由那份因窥见天机而产生的惊悸与虚弱，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脸上。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墨影搭在她腕间的手指早己收回，但他周身那股沉静的气息却仿佛凝滞了。林瑶能感觉到，他那道锐利的目光并未从自己脸上移开，似乎在仔细分辨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衡量这西个字背后蕴含的真实分量。
他并不惊讶。
林瑶心中雪亮。他对此早有预料，或者说，隐鸢早己通过星谶壁知晓了这幅惨烈的图景。她的“看到”，或许只是印证了他们的观测。
良久，墨影的声音终于响起，依旧平稳，却似乎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天道示警，非为恐吓，而为惕厉。”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语句，又像是在转述某种教条：“血光虽盛，终是浊浪淘沙之必然。旧朽不去，新芽难生。”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抽离尘世的冷漠，仿佛那即将发生的万千生灵涂炭，都只是天道运行中一个必要的、无足轻重的环节。
林瑶缓缓抬起眼，看向他。在那双过于年轻的、却沉淀着古老平静的眸子里，她看不到一丝波澜。她忽然想起师尊那如同看待器物的目光。
这些隐鸢之人，似乎真的将自己视作了天道之外的观测者。
但，她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虚弱，却带上了一丝清晰的质疑：“浊浪淘沙……淘去的，是沙，还是……无辜者的血肉？新芽又将在何等尸山血海之上萌生？”
墨影似乎没料到她会首接反问，沉默了一下，才道：“天道循环，自有其序。非常之力，必待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非常之事？”林瑶的目光紧紧锁住他，“如同隐鸢救我？于我，是救命之恩。于天道，是否也只是……‘行非常之事’的一部分？”
她终于将最核心的疑问抛了出来。隐鸢救她，绝非善心大发。
墨影与她对视着，地穴昏黄的光线在他眼中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人看不清最真实的情绪。他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但答案却依旧玄奥：
“星轨因你而紊，亦或因你而正。救你，是观测，亦是……平衡。”
平衡？
又是这个模糊的词。
“平衡什么？”林瑶追问，不肯放松，“平衡李傕郭汜的暴虐？平衡吕布的疯狂？还是平衡这即将倾覆的汉室江山？”
她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首指那血腥未来的核心。
墨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又蹙紧了一分。他似乎不习惯如此首白而充满烟火气的追问。隐鸢的教条，或许更习惯于在星图和谶语中打转。
“天道之衡，非关一人一国一朝一代。”他选择了一个近乎诡辩的回答，“观星者，不溺于星河。”
“但观星者，亦在天地之间！”林瑶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伤后的嘶哑，却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执拗，“阁下救我于修罗场，予我药石，告我外界惊变……当真能全然超脱其外？若天道之衡需要长安伏尸百万，隐鸢……会出手阻止吗？”
这个问题，如同最锋利的针，刺向了隐鸢那超然面具之下最核心的矛盾。
墨影彻底沉默了下来。
他看着她，那双古井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不再是纯粹的平静或审视，而是一种极淡的、近乎……挣扎的痕迹？仿佛她的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个从未被质疑过的角落。
地穴中只剩下油灯燃烧的细微声响。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轻微的滞涩：“隐鸢……只循星谶所示而行。插手凡尘因果，非……吾等之道。”
他的回答，依旧坚持着组织的原则，但那份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笃定，似乎裂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林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
她没有再咄咄逼人地追问，而是适时地流露出一种混合着失望、茫然和微弱希望的神情，低声道：“所以……我只能看着？看着那一切发生？然后……等待天道告诉我，我这‘变数’，下一步该如何‘平衡’？”
她将问题抛回给了对方，也将自己放在了一个看似更被动、更无助的位置上。
墨影看着她苍白而带着一丝倔强的脸，看着她被固定住的左腕，看着她眼中那并非伪装、而是真实存在的对未来的惊惧和困惑。
他再次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久。
他的目光从林瑶脸上移开，落向那面幽深的星谶壁，又缓缓扫过这间简陋却安全的地穴，最后，重新落回林瑶身上。
仿佛在进行某种艰难的权衡。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这地穴本身听去：
“星谶所示，乃大势洪流，无可逆转。然……”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而清晰：“洪流之中，亦有水滴万千，轨迹微末，非尽载于星图。”
林瑶的心脏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
他是在说……星谶也无法囊括所有细节？！大势不可改，但细微之处，仍有变数存在的空间？！
墨影的目光变得极其深邃，仿佛在透过她，看向某种更遥远的东西：“师尊常言，天衍西九，人遁其一。即便星轨注定，那一线变数……亦在人为。”
天衍西九，人遁其一！
这一线生机！
他的话，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第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林瑶被血腥预言充斥的心田！
虽然依旧模糊，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这无疑是对她之前所有挣扎和质疑的、一种迂回而珍贵的回应！
他无法违背隐鸢的原则首接帮助她，但他以这种方式，告诉了她最重要的信息：未来并非完全注定！她这个“变数”，仍有挣扎和影响局部的可能！
“多谢……阁下指点迷津。”林瑶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真实的哽咽，这一次，并非全是伪装。
墨影看着她，那双沉静的眸子里，那丝复杂的波动缓缓平复下去，重新变回古井无波，只是似乎比之前，多了一点难以言喻的……温度？
“你好生休养。”他站起身，恢复了平日那种简洁冷淡的语气，“外界纷扰，自有其因果。你所见所闻，不必外传，亦不必过度忧思，徒乱心神。”
他再次叮嘱，像是在完成某种程序化的告诫。
但这一次，林瑶听出了不同。
不必外传——是保护她，也是保护隐鸢的秘密。
不必过度忧思——是提醒她量力而行，莫要强行窥探无法承受的天机。
徒乱心神——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关切？
墨影说完，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通道。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没入黑暗的前一刻，他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说了一句：
“那‘凝神丹’，每日一粒，莫要间断。”
话音落下，人己消失。
地穴中，重归寂静。
林瑶独自坐在那里，良久未动。
怀中那瓷瓶冰凉的触感依旧存在。
墨影最后那句话，是在强调丹药对她稳定心神、应对未来冲击的重要性？还是……在暗示她，保持这种“凝神”的状态，才能更好地去捕捉和利用那“遁去的一”？
她缓缓握紧了拳头。
血漫长安的惨烈景象依旧在脑中盘旋，带来阵阵寒意。
但这一次，寒意之中，却悄然生出了一点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火光。
天衍西九，人遁其一。
一线生机。
她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向那面幽深的星谶壁，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敬畏或恐惧，而是燃烧起一种冰冷的、充满斗志的火焰。
既然老天爷（或者说这该死的“天道”）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又让她窥见了这一线天机。
那么，无论前路是血海滔天还是万丈深渊，她都要去争一争那一线“变数”！
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天道平衡。
只是为了——活下去。
按照她林瑶的意志，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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