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夜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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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坚硬的地板,如同万年寒冰,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刺骨的寒意源源不断地注入沈明漪蜷缩的身体。后背撞击钢琴侧板带来的剧痛尚未消散,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片钝痛,像有无数根钢针在皮肉下搅动。手腕处更是火辣辣地疼着,清晰地印刻着刚才那铁钳般的力量和毫不留情的冰冷。
然而,比身体疼痛更尖锐、更令人窒息的,是那笼罩在头顶,如同实质般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的冰冷怒意和巨大的压迫感。沈明漪像一只被剥光了鳞片、丢在砧板上的鱼,在叶廷均那无声的、却足以碾碎灵魂的暴戾气息中瑟瑟发抖。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却丝毫无法压制身体本能的、剧烈的颤抖。空洞的眼睛大睁着,里面盛满了最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绝望,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支离破碎的下场。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粘稠地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因恐惧而碰撞发出的、细微的“咯咯”声。散落在地的栀子花,那清冷的幽香,此刻也成了这死寂空间里嘲讽般的点缀。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这无声的威压彻底碾碎、或者迎来更可怕的惩罚时,那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毫无预兆地,如同潮水般退去了。
压迫感骤然减轻,但沈明漪紧绷的神经却丝毫不敢放松。她依旧蜷缩在地板上,身体僵硬,像一尊被恐惧冻结的石像。她听到一声极轻微、却带着某种沉重意味的吸气声,就在她前方不远处响起。接着,是沉稳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那脚步声没有走向她,反而朝着远离她的方向,一步一步,踏在光滑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回响。最终,脚步声停在了房间的另一端。
“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被放下。
然后,是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接着,是身体陷入某种柔软物体的轻微凹陷声——他坐下了。
沈明漪依旧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巨大的恐惧虽然退潮,留下的却是更深的茫然和惊悸。他不惩罚她了吗?就这样……放过她了?为什么?刚才那瞬间爆发的、几乎要撕碎她的怒意,又是为了什么?
死寂重新笼罩了房间。这一次,没有留声机的“沙沙”声,没有琴声,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的风声,以及她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这死寂比刚才的威压更令人心慌,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她像一只受惊过度、失去了所有判断力的小动物,只能凭着本能,僵硬地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将脸深深埋进膝盖之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未知的危险。冰冷的地板汲取着她身体里本就稀薄的热量,让她忍不住微微发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只剩下两种声音:窗外遥远的风声,和她自己压抑得几乎听不到的呼吸声。叶廷均坐在房间的另一端,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这漫长的、无声的僵持,像一种无形的酷刑,折磨着沈明漪脆弱的神经。每一秒的寂静都在加重她的恐惧和不安,仿佛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更深的惩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十分钟,沈明漪感觉自己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僵硬和冰冷,开始变得麻木、酸痛。背部的撞伤和手腕的疼痛在持续的紧张下变得有些钝化,但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提醒着她刚才的遭遇。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
脚尖,在极其细微的挪动中,猝不及防地碰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带着弧形轮廓的物体。
是琴凳!
刚才她被叶廷均粗暴地拽离钢琴时,身体撞在琴侧板上向后跌倒,慌乱中似乎带倒了什么东西。原来就是这个!
琴凳被碰到的瞬间,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木头与地板摩擦的“吱呀”声。这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刺耳!
沈明漪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惊恐地僵住,连呼吸都彻底停滞,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叶廷均所在的方向,耳朵竖得尖尖的,捕捉着那边哪怕一丝一毫的反应。
没有动静。
没有脚步声,没有呵斥,甚至连一声轻微的鼻息都没有传来。那边依旧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
沈明漪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但恐惧依旧如同跗骨之蛆。她不敢再动,身体因为刚才那一下惊吓,再次僵硬起来。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继续流淌。身体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冰冷的地板像针一样扎着她。她实在太冷了,也太累了。巨大的恐惧和持续的紧张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她小心翼翼地、如同蜗牛探出触角般,再次尝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想避开那块冰冷的地板,同时也想离那碰到的琴凳更远一些——那提醒着她刚才的遭遇和那个男人的存在。
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缓慢,更加谨慎,几乎是屏着呼吸,一点一点地移动着身体的重心。就在她以为安全地挪开了一点距离时,支撑身体的手肘在移动中,无意间扫到了琴凳倒下的地方。
不是琴凳本身。
指尖触碰到的,是散落在琴凳旁边地板上的,一些薄薄的、带着奇特纹理的纸张!
这触感……冰冷、光滑、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凹凸感。不是普通的纸张!沈明漪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指尖的触觉异常敏锐,这是她在黑暗中赖以生存的依仗。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纸张上的纹路,不是印刷的墨迹,而是某种……凸起的点状图案?密密麻麻,排列成行,带着一种独特的、有规律的触感。
这是什么?好奇心,如同黑暗中悄然探头的嫩芽,极其微弱地压过了恐惧。她忘记了叶廷均的存在,忘记了身处险境。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指尖下这陌生而奇特的触感所吸引。这感觉……和她触摸盲文点字书有些相似,但又完全不同!盲文是凸起的小点,而指尖下的这些纸张,上面的凸点似乎更大、更规则,而且……排列的方式也完全不同!
她小心翼翼地将身体重心移开,腾出另一只手,摸索着探向那片散落的纸张。指尖颤抖着,带着一种探险般的紧张,轻轻抚上其中一张。
冰凉的纸面。然后,是清晰的、如同细小珍珠般排列的凸点。指尖沿着那凸起的纹路缓缓移动……一行,又一行。这些凸点并非随意分布,它们排列成特定的形状,有的呈方块,有的呈圆形,有的像音符……一种奇异的韵律感,透过指尖传递到她的神经末梢。
沈明漪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了。她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恐惧。她像着了魔一样,指尖在那些冰冷的、带着奇特凸点的纸张上游走、探索、辨认。一张,又一张。她将它们摸索着拢到自己身前,指尖贪婪地感受着上面那些神秘的点状符号。这感觉……像是在触摸一种无声的语言,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关于声音的密码!
她摸索到其中一张纸的边缘,指尖触碰到一个熟悉的符号——那是一个凸起的椭圆形,旁边有规则的凸点。这个符号她在盲文点字书里摸到过,代表着“月”字!但在这里,它似乎被赋予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苍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专注、近乎痴迷的神情。指尖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在那些冰冷的凸点上跳跃、滑动,试图解读这无声的密码。一种奇异的联系在她心中慢慢建立起来——这些凸点的排列组合,似乎……似乎对应着某种规律?某种……高低起伏的规律?就像……就像声音的高低?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黑暗的意识!她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停留在其中一个由凸点组成的、类似小蝌蚪形状的符号上。她记得刚才按动琴键时,不同的位置发出的声音高低不同!难道……难道这些符号……这些奇特的凸点……是在记录声音?记录那些从琴键里流淌出来的、如同江河奔涌般的声音?!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攫住了她!她仿佛触摸到了声音的形状!这冰冷的纸张,这凸起的点,是凝固的音符,是声音流淌过的痕迹!
叶廷均坐在房间另一端宽大冰冷的丝绒沙发里,身体陷在柔软的靠垫中,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深色的窗帘隔绝了大部分天光,房间里光线幽暗,只有壁炉上方一盏小小的水晶壁灯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晕,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笼罩在明暗交界的光影里,更添了几分沉郁和冷硬。
他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深邃的目光看似落在对面墙壁上一幅巨大的、色彩沉郁的西洋油画上,焦点却一片空茫。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刚才那女孩蜷缩在地板上、如同濒死小兽般剧烈颤抖的身影,是她空洞眼睛里瞬间熄灭的光芒,还有……她那一声极其微弱、却如同幼鸟初啼般的哼唱。
那声哼唱……
仅仅是一声无意识的、几乎听不清的“啦啦”,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毫无预兆地刺穿了他记忆深处最坚硬、也最不堪一击的堡垒!瞬间撕裂了尘封多年的、早己结痂腐烂的伤口!
多少年了?他强迫自己忘记那个名字,忘记那张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忘记她坐在钢琴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金色的卷发上,她一边弹奏着轻快的旋律,一边哼唱的模样……那是他生命中最明亮、也最短暂的光。然后……那光就在他眼前,被无情地、彻底地碾碎!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玻璃的碎裂声、以及……她最后那声戛然而止的哼唱!
“廷均……啦啦啦……”那轻快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最终凝固在冰冷的死亡里,成为他午夜梦回最深的梦魇。
从此,钢琴成了禁忌。任何人在他面前触碰钢琴,都如同亵渎。而那带着旋律的哼唱,更是首接触碰到他心底最深的、从未愈合的伤口,引爆了他理智的堤坝。
刚才那一刻,看到那盲女指尖在琴键上跳跃,听到她那一声不成调的哼唱,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那个瞬间,他看到的不是眼前这个苍白脆弱的卖花女,而是……而是那张被血色模糊了的、带着笑意的脸!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都在那瞬间被滔天的痛苦和暴戾淹没!他只想毁灭!毁灭这声音!毁灭这勾起他无尽痛苦记忆的一切!作者“伊普达琳酱”推荐阅读《魅如歌》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雪茄在他指间几乎要被捏断。胸口翻涌着剧烈的情绪——暴怒、痛苦、悔恨,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针对刚才那个无辜女孩的、近乎迁怒的残忍。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蜷缩在地板上的身影。他需要冷静。失控是他最厌恶的状态。他叶廷均,早己不是当年那个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少年。他是沪上叶家的少爷,是暗流中游走的棋手,他必须掌控一切,包括自己的情绪。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流逝。他试图将那些翻腾的情绪强行按回心底最黑暗的角落,用一层层冰冷的理智重新包裹起来。他听到那边传来极其细微的声响——身体挪动的摩擦声,手肘碰到地板的轻响。他知道她在动,在小心翼翼地试图摆脱冰冷的桎梏。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出声。他需要空间,她也需要。
然而,当一阵极其细微、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专注和探索意味的纸张摩擦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般清晰地传来时,叶廷均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目光穿透房间幽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了房间中央,钢琴旁的地板上。
那个纤细的身影,不再是蜷缩颤抖的模样。她不知何时己微微撑起了身体,正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专注地低着头(虽然她看不见),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叠散落的纸张。她的指尖,正以一种极其轻柔、却异常迅捷的速度,在那纸面上飞快地移动、着。那动作,充满了专注和探索的意味,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叶廷均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那是……他散落在琴凳旁的乐谱?他练琴时偶尔会翻阅的贝多芬奏鸣曲谱。那些凸点……是五线谱的盲文版?他倒是知道有这种东西存在,但从未在意过。
她在……读谱?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丝荒谬。一个卖花的盲女,在经历了刚才那番惊吓之后,竟然在……摸索盲文乐谱?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脸上。幽暗的光线下,她苍白的小脸因为专注而微微绷紧,空洞的眼睛依旧毫无神采,但那紧抿的唇线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指尖在冰冷的凸点上飞快地滑动、辨认,偶尔停顿,似乎在思考,随即又继续探索。那神情,不再是恐惧和茫然,而是一种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的、近乎痴迷的专注。仿佛指尖下的那些冰冷凸点,是通往一个瑰丽声音世界的唯一路径。
这专注的神情,与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旗袍,与这奢华冰冷的房间,形成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反差。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悄然拂过叶廷均沉寂的心湖。刚才那暴戾的怒火,在这专注的剪影前,似乎变得有些……遥远和苍白。
他甚至注意到,在她脚边不远处,散落着几朵从花篮里掉出的、洁白依旧的栀子花。清冷的幽香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散着,与她指尖下无声的探索,构成了一种奇异的画面。
叶廷均依旧沉默地坐着,指间的雪茄无意识地转动着。深潭般的眼眸里,暴戾的冰层下,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悄然荡开。是好奇?还是某种更复杂的、连他也无法定义的情绪?他看着那在幽暗中摸索乐谱的盲女,看着她指尖下无声流淌的、另一个世界的密码,第一次觉得,这个被他强行带入这方天地的脆弱生命,似乎并非他最初想象的那般……简单。
房间里,只剩下指尖纸张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春蚕啃食桑叶,在幽暗的寂静中,固执地编织着一个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的梦境。
沈明漪完全沉浸在了指尖下的世界里。那些冰冷的凸点,不再是毫无意义的符号,它们在她敏锐的触觉下,逐渐显露出清晰的轮廓和规律。她摸索着,辨认着。一个由凸点组成的、类似小蝌蚪形状的符号(音符),尾巴向上弯曲;另一个形状相似,尾巴却向下垂着;还有线条连接的符号(连音线),整齐排列的点阵(休止符)……每一种符号都对应着一种特定的声音状态。
她的心跳因为激动而微微加速。指尖停留在一行凸点密集的区域,那些符号排列得紧密而急促。她努力在脑海中构建着——这样的符号排列,如果对应到琴键上,会发出怎样的声音?是像疾风骤雨?还是像溪流撞击岩石?
她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用指尖在虚空中模仿着按动琴键的动作,仿佛这样就能“听”到那些符号所代表的声音。苍白的唇瓣微微翕动,无声地模拟着某种节奏。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忘记了刚才那几乎将她撕裂的恐惧。此刻,她的世界里只有这些冰冷的、带着声音密码的凸点。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毫无预兆地打破了这片沉浸在无声探索中的寂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沈明漪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从专注的云端跌回冰冷的现实!指尖的探索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僵,刚刚因为专注而稍微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她像受惊的兔子,几乎要立刻将手中的乐谱丢开,缩回角落里!
脚步声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住。那股强大的、混合着烟草与古龙水的男性气息再次将她笼罩,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沈明漪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她不该碰这些东西的!这些昂贵的、属于他的东西!她惊恐地低下头,将手中的乐谱如同烫手山芋般紧紧攥在胸前,身体因为恐惧而再次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或粗暴的抢夺并没有发生。
一片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心慌。沈明漪能感觉到那沉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她攥着乐谱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几乎要将那脆弱的纸张捏碎。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重的注视压垮时,一只温热宽大的手,毫无预兆地伸到了她的面前。
那手悬停在空中,掌心向上。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等待的姿态。没有触碰她,只是静静地摊开着。
沈明漪茫然地僵住。空洞的眼睛无措地“望”着那手掌的方向。她不明白。是要她把乐谱还回去吗?还是……别的?
叶廷均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那个摊开手掌的姿势。幽暗的光线下,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潭般的眼眸如同古井无波,让人无法窥探丝毫情绪。
沈明漪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恐惧和一种巨大的茫然交织在一起。她犹豫着,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献祭般的谨慎,将手中那叠被她攥得有些发皱的乐谱,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放进了那只悬停的、温热宽大的手掌里。
纸张的边缘划过她冰凉的指尖。
就在她以为对方拿到乐谱就会立刻离开时,那只手却并没有收回。
紧接着,那叠乐谱被重新塞回了她的手中!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沈明漪彻底愣住了!手中那冰冷的、带着凸点的纸张触感依旧。她茫然地捧着乐谱,空洞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为什么……又还给她了?
“拿着。”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依旧是那简洁、冷硬的命令口吻,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丢给她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沈明漪捧着那叠乐谱,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不知所措。她不明白这个男人的心思,如同坠入五里雾中。刚才的暴怒是真的,此刻的“赠予”也是真的。他到底想做什么?
叶廷均没有再说话。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捧着乐谱、依旧深陷在茫然和恐惧中的女孩,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转身。
沉稳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朝着房间大门的方向,毫不留恋地离去。
“咔哒。”门锁开启的轻响。 “砰。”沉重的木门被带上,发出一声闷响。
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外。
偌大的、空旷奢华的房间里,瞬间只剩下沈明漪一个人。冰冷的空气重新将她包裹。她僵硬地坐在地板上,怀中紧紧抱着那叠冰冷的、带着奇特凸点的乐谱,如同抱着一个无法理解的谜团。后背的疼痛,手腕的隐痛,身体的冰冷,依旧清晰。但比这些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那个男人最后留下的、冰冷而模糊的两个字——“拿着”。
她看不见他离去的背影,只能感觉到那强大的存在感彻底消失后留下的巨大空洞和死寂。栀子花的幽香,乐谱纸张的冰冷气息,混合着空气中残留的、属于他的烟草与古龙水的味道,构成了一种极其复杂、令人心魂不定的氛围。
沈明漪低下头,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怀中那叠乐谱。指尖无意识地着上面那些冰冷的凸点。那些代表声音密码的符号,此刻却成了连接她与那个危险、神秘、喜怒无常的男人之间,一条看不见的、冰冷而奇异的丝线。
恐惧的余烬尚未熄灭,一丝极其微弱的好奇,却如同暗夜里的星火,在茫然的心底悄然燃起。她摸索着,小心翼翼地,再次将指尖落在了那些凸点上。冰凉的触感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窗外,天色似乎更暗了。风穿过庭院里高大的树木,发出低沉的呜咽。在这座寂静得如同坟墓的华丽牢笼里,一个看不见世界的女孩,怀抱着凝固的声音密码,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指尖在无声的黑暗中,固执地探寻着那或许永远无法真正触及的音符世界。
命运的丝线,在暴戾与沉默、恐惧与好奇的交织中,无声地缠绕,打上了一个冰冷而莫测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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