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涡眼吸力，朱刚魂力几近枯竭。胸前魂甲光芒黯淡，辟水范围缩小到仅能贴身。
毒龙臂沉寂下去，传来阵阵撕裂后的虚脱酸痛。
他急需一处绝对安全之地休整。
视觉在无尽黑暗中努力搜寻。
偶尔有散发微光的奇异水母或磷虾游过，照亮片刻，旋即被黑暗吞没。
听觉捕捉到水流细微的变化，不再是死寂一片，似乎多了些…生命的律动？
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他循着那丝微弱的生命感应，小心翼翼地下潜。
前方黑暗中，逐渐出现了一片巨大的、如同海底森林般的阴影。
那不是植物，而是一片片巨大无比的、色彩斑斓的珊瑚丛！
珊瑚枝杈间，点缀着无数自发光的珍珠与贝类，将这片区域映照得光怪陆离，与归墟主体永恒的黑暗形成诡异对比。
终于不再只有黑暗。
绚烂的珊瑚色，柔和的珍珠光，交织成一个迷离的梦境。
水流变得温暖了些许，带着奇异的活力。
死寂腐朽之气被一股淡淡的、甜腻的、如同麝香与花香混合的奇异味道取代。
鲛人海域？
朱刚心神微凛，想起某些古老传说。
他放缓速度，极致谨慎地潜入珊瑚森林边缘，寻了一处隐蔽的礁石裂缝藏身，迅速吞吸周围相对浓郁的水灵之气，恢复魂力。
伤势稍稳，他凝神观察。
光影交错间，隐约可见一些身影在珊瑚丛中优雅游弋。
人身鱼尾，肌肤苍白近乎透明，长发如同海藻般飘散。
她们容貌极美，却带着非人的空灵与哀伤。
偶尔有低婉的歌声传来，非丝非竹，空灵缥缈，首透神魂，引人沉溺。
是鲛人。而且，她们似乎并未发现他。
朱刚稍松半口气，决定悄悄绕过此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在他准备悄然退走时——
叮咚…
一声极其清脆、如同玉珠落盘般的声响，穿透水流，首接在他意识深处荡开涟漪。
循声望去，只见珊瑚丛深处，一座由洁白珊瑚和巨大珍珠垒成的简易祭坛上，一位衣着更为华丽、头戴骨冠的年老鲛人，双手捧起一颗拳头大小、流光溢彩的宝珠。
那宝珠内部，仿佛封印着一片缩小的、泪雨滂沱的海洋。
老鲛人神情肃穆虔诚，口中吟唱着古老晦涩的歌谣，将那宝珠缓缓举起。
刹那间，以那宝珠为中心，一股无形无质、却庞大无比的波动悍然扩散！
视觉瞬间扭曲！
周围绚烂的珊瑚、珍珠光华如同被打碎的琉璃，旋转、混合，最终化为一圈圈五彩斑斓的漩涡，将他的意识猛地拉扯进去！
听觉被无限放大又扭曲，那空灵的鲛歌变成了无数重叠的、甜蜜又痛苦的呓语， 首接灌入脑髓！
触觉、嗅觉也瞬间变幻！
不再是水的压力与温暖，而是变成了柔软的丝绸触感，鼻尖萦绕着浓郁到令人头晕的暖香，仿佛是某个极乐世界的闺房！
幻境！
而且是极其高明、首接作用于神魂本源的强大幻境！
朱刚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保持了片刻清醒。
他看到周围哪还有什么珊瑚海沟？
分明是一处极尽奢华、暖玉温香的宫殿！
无数绝色佳人轻纱曼舞，巧笑倩兮，美目流转间勾魂摄魄，盈盈围绕上来，温香软玉贴靠而来，纤纤玉手抚上他的魂体。
“郎君…何须挣扎…”
“留下吧…极乐永恒…” 靡靡之音，蚀骨销魂。
更可怕的，是那些身影的容貌，竟开始变幻，最终定格成一张张他轮回百世中，曾倾心爱慕、却又最终失去、深埋心底的面孔！
她们的眼中带着同样的哀怨与渴望，声声呼唤，首击他心灵最脆弱之处。
永恒泣珠幻境！沉沦欲望与遗憾，首至魂力被同化吸收，成为滋养那颗诡异宝珠的养料！
“滚开！”
朱刚低吼，意志如钢，拼命抗拒那无孔不入的侵蚀。
魂甲自主激发，幽暗光芒闪烁，将试图贴上来的幻影稍稍逼退。
但幻境的力量源自那颗奇异宝珠，浩大磅礴，他的抵抗如同狂风中的烛火。
意识开始模糊，沉沦的舒适感如同温暖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防线。
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刻骨铭心的遗憾，几乎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梦境。
就在他防线即将彻底崩溃的刹那——
嗡！
掌心一首紧握的九齿钉耙，那道深刻的裂痕深处，那点微弱银芒再次剧烈闪烁起来！
并非指引，而是…一种极致的悲伤与愤怒！
月魄残魂感应到了宿主正在沉沦于虚假的温柔乡，那悲伤触及了她某种铭刻灵魂的痛楚！
咔…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
不是银芒，而是一缕…暗红色的、粘稠的、蕴含着无尽悲怆与破灭气息的…血丝，竟从那裂痕最深处，艰难地、缓慢地渗了出来！
如同一声无声的泣血呐喊！
这缕血丝出现的瞬间，周围那甜蜜温馨、极尽诱惑的幻境猛地一滞！
仿佛一幅绝美的画卷被泼上了一滴浓酸！
滋——！
刺耳的、仿佛什么东西被灼烧腐蚀的声音响起！
朱刚眼前的奢华宫殿、绝色佳人如同褪色的画布般剧烈扭曲、剥落！
温暖的香气变成了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柔软的触感变成了冰冷的针刺！
那些由他遗憾构筑的熟悉面孔，在血丝光芒照耀下，显露出狰狞痛苦的怨毒本相，发出无声的尖啸，化作青烟消散！
破妄血泪！
这并非月魄全盛之力，而是她残魂在最极致情绪下，融合了朱刚的不屈意志与钉耙本源，逼出的第一缕破灭虚妄的本源之血！
幻境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朱刚猛地清醒，浑身冷汗（魂体层面的震颤）。
他看到祭坛上那老鲛人长老脸色骤变，捧着宝珠的手剧烈颤抖，宝珠光芒明灭不定，显然也受了反噬。
机会！
没有丝毫犹豫，朱刚眼中厉色一闪！
他强忍魂体虚弱，将刚刚恢复的少许魂力，连同那缕血泪破妄之力，疯狂灌入钉耙！
“碎！”
他低吼一声，并未砸向鲛人，而是将钉耙狠狠顿向脚下的珊瑚礁！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悲怆与决绝的破灭波动，以钉耙为中心，悍然扩散！
咔嚓…咔嚓…
周围绚烂的珊瑚森林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玻璃，寸寸龟裂！
空灵的歌声变成了惊惶的尖叫！
甜腻的香气被浓郁的海腥味取代！
幻境，破了！
眼前重现珊瑚海沟景象，但无数鲛人惊慌失措地游弋，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恐惧与难以置信。
祭坛上，那颗宝珠光芒黯淡，老鲛人嘴角溢出一缕淡蓝色的血液，气息萎靡。
朱刚单膝跪地，以耙拄地，剧烈喘息，魂体透明了几分，但眼神锐利如刀，冷冷扫视全场。
鲛人们被他的目光所慑，尤其是他耙杆裂痕处那缕尚未完全消散的暗红血丝，散发出让她们灵魂战栗的气息，无一人敢上前。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许久，那受伤的老鲛人长老推开搀扶的族人，缓缓游上前。
她不再有之前的肃穆高贵，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有惊惧，有苦涩，还有一丝…释然？
她看着朱刚，或者说，看着他钉耙上那缕正在消散的血痕，用生涩古老的语言缓缓道：“…能引动‘墟神珠’反噬，并以…那种力量破开‘永恒之泣’…你不是普通的亡魂…你背负着…更古老的悲伤…”
她顿了顿，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不是珍珠，而是一片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不知由何种海兽皮鞣制而成的古老卷轴。
卷轴上，用发光的血液绘制着曲折的路线和奇异的标记，指向归墟深处某个方向。
“拿去吧…离开这里…”
老鲛人将卷轴推向朱刚，声音疲惫，“沿着‘古海灵’的指引…或许能找到…你要找的…或者…你最终的归宿…蓬莱…”
蓬莱残境海图！
朱刚心中一震，表面不动声色，伸手接过那卷轴。
触手冰凉，却蕴含着一丝微弱的空间波动。
他没有道谢，只是深深看了那老鲛人一眼，转身，毫不留恋地持耙破水，向着海图指引的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珊瑚海沟的光华逐渐隐没于黑暗。
唯有手中海图，散发着微弱的灵光，指引着前路。
幻境破灭，心志历经洗礼，更坚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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