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文博对厨房的质疑,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后宅这潭本就不平静的深水,激起了层层涟漪。
一时间,整个黎府的下人之间,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老爷昨晚在书房发了好大的火。”
“可不是嘛,据说是因为晚膳里有股怪味,把老爷的胃口都给倒了。”
“这厨房最近是怎么了,先是老太君的甜品,再是李姨娘的汤,现在连老爷的晚膳都敢糊弄。”
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在洗衣房,在水井边,在下人房的各个角落里悄悄传递着。
彩月将这些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黎嘉琪。
“小姐,现在府里到处都在说厨房的不是。”
彩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但是,这些议论都太散了。”
黎嘉琪手里正拿着一把小巧的银剪,修剪着一盆水仙的叶子。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东一句,西一句,形不成一股真正的力量。”
她剪下一片多余的黄叶,扔进一旁的竹篓里。
“怨气己经积攒到了顶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能将所有怨气都汇集起来,并指向同一个目标的人。”
彩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那该由谁来做呢。”
黎嘉琪放下银剪,抬起头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浅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彩月愣了一下,随即指了指自己。
“小姐,您是说我。”
“正是你。”
黎嘉琪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一些。
“你在厨房做事,本身就是这场风波的中心人物之一。”
“由你去抱怨,去诉苦,最能引起旁人的共鸣。”
彩月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奴婢嘴笨,怕说不好,反而会坏了小姐的事。”
“我不需要你说得有多好。”
黎嘉琪的声音温和而循循善诱。
“我只需要你去做几件事。”
她拉过彩月的手,在她耳边低声细语起来。
“你待会儿去井边打水,肯定会遇到其他院里的丫鬟。”
“如果有人问起厨房的事,你不要主动说什么,只需要叹气。”
“叹气。”
彩月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对,就是叹气。”
黎嘉琪的眼神深邃而明亮。
“你要表现出一种身心俱疲,有苦难言的样子。”
“如果她们追问,你就说,钱妈妈最近火气大,厨房里的人日子都不好过,每天提心吊胆,连饭都吃不饱。”
“记住,只说你自己的苦,不要评价任何主子的是非。”
“然后呢。”
彩月听得入了神。
“然后,你再去洗衣房送要换洗的衣物。”
黎嘉琪继续说道,“洗衣房的婆子最是嘴碎,你就在那里多待一会儿。”
“找个相熟的人,‘无意中’跟她抱怨,说厨房现在乱成一团,管事的心思根本不在饭菜上,只顾着争强斗狠,连累你们这些底下人跟着受罪。”
“你还可以说,我们院里苏姨娘的饭菜,最近也时好时坏,有时候送来的都是凉的。”
“把我们自己也塑造成一个受害者。”
彩月恍然大悟。
“小姐的意思是,让所有人都觉得,厨房的管理不善,己经影响到了府里所有的人,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
“聪明。”
黎嘉琪赞许地点了点头。
“你要做的,不是去散播流言,而是去引导情绪。”
“将那些零散的不满,像穿针引线一样,都串联起来,最后汇成一股绳,牢牢地套在钱妈妈的脖子上。”
彩月的心砰砰首跳,她感觉自己仿佛正在参与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奴婢……奴婢明白了。”
“去吧。”
黎嘉琪松开手,重新拿起那把银剪。
“记住,表现得自然一些,你就是一个受了委屈,忍不住要找人倾诉的可怜丫头。”
“是,小姐。”
彩月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冬日午后的水井边,寒风凛冽。
几个不同院里的丫鬟正排着队,等着打水。
彩月提着两个空桶,默默地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她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哟,这不是彩月吗。”
一个在李姨娘院里当差的丫鬟认出了她,语带几分戏谑地说道。
“听说你们厨房最近可是热闹得很啊。”
彩月闻言,只是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低下了头。
她这副样子,立刻勾起了周围其他人的好奇心。
“彩月,你这是怎么了。”
另一个赵姨娘院里的丫鬟凑过来问道。
“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彩月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叹了一口气。
“你倒是说话呀,急死个人了。”
最先开口的那个丫鬟不耐烦地催促道。
彩月这才抬起头,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没什么。”
她用一种沙哑的声音说道,“只是……只是这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钱妈妈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火气大得吓人,我们这些在厨房做事的,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大气都不敢喘。”
“稍有不慎就是一顿打骂,这几天,我连一顿饱饭都没吃上。”
她说着,还可怜兮兮地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
她这番话,立刻引起了其他丫鬟的同情和共鸣。
“可不是嘛。”
一个在老太君院里做粗活的丫鬟立刻接话道,“自从出了那档子事,钱妈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们去领饭,她都横挑鼻子竖挑眼,给的都是些残羹冷炙。”
“谁说不是呢。”
另一个丫鬟也愤愤不平地说道,“她自己办事不力,惹了主子不快,却把气都撒在我们这些下人身上,算什么本事。”
彩月见状,又恰到好处地加了一把火。
她用更低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说道:“我们做下人的受点苦也就算了,可怜我们院里的苏姨娘,身子本就弱,厨房送来的饭菜也时好时坏,有时候都凉透了。”
“我们小姐心善,不愿去计较,可我看着心里难受啊。”
这话一出,立刻让在场的其他丫鬟都感同身受。
主子受了委屈,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脸上也无光。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地开始声讨起厨房和钱妈妈来。
“太过分了,连主子的饭食都敢怠慢。”
“就是,这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看她这个总管,是当到头了。”
彩月看着眼前群情激奋的场面,悄悄地退到了一边,深藏功与名。
随后,她又按照黎嘉琪的吩咐,去了洗衣房。
她用同样的方式,对着几个相熟的洗衣婆子诉了一通苦。
洗衣房的婆子们本就是后宅消息的集散地,听了彩月的哭诉,更是添油加醋地将这些话传了出去。
不到半天的功夫,整个黎府的下人圈子里,舆论的风向己经彻底变了。
不再是单纯地议论厨房出了几次差错。
而是变成了对钱妈妈管理不善,刻薄下人,怠慢主子的集体控诉。
傍晚时分,彩月回到清芷院,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详细地告诉了黎嘉琪。
“小姐,现在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钱妈妈。”
彩月兴奋地说道,“奴婢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一呼百应。”
黎嘉琪正站在窗前,看着暮色西合。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这双手,纤细而柔软。
它能操控无形的空气,制造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奇迹。
但今天,她却发现了一种比操控气流更让她着迷的力量。
那就是人心的力量。
她不需要动用任何异能,仅仅是通过几句精心设计的话语,通过一个看似弱小的丫鬟,就成功地掀起了一场舆论的风暴。
她像一个躲在幕后的棋手,不动声色地落下棋子,便能搅动满盘风云。
这种穿针引线,掌控人心的感觉,让她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形的权力。
这种权力,比单纯的物理攻击,更加隐秘,也更加强大。
她看着自己的手,仿佛第一次认识它。
原来,它不仅可以复仇,还可以布局。
原来,它不仅可以杀人,还可以诛心。
黎嘉琪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深刻的笑容。
吴紫溪,钱妈妈,你们的堡垒,己经从内部开始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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