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黑色的秘密账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黎嘉琪藏在了清芷院最隐秘的地方。
她知道,这件终极武器,还缺少最后一样东西,来赋予它雷霆万钧的力量。
人证。
物证,终究是死的。
吴紫溪完全可以辩称,这本册子,是钱妈妈挾私报复,恶意伪造的。
但如果,有一个当年事件的亲历者,能站出来,与这本册子上的记载,相互印证……
那便是一条,谁也无法挣脱的,死亡锁链。
黎嘉琪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那本账册的某一页上。
“大业七年,冬,王姨娘有孕,奉夫人之命,于采买单上,添薏苡仁二两。事后,赏钱妈妈银五十两,负责煎药丫鬟小桃,银五两,后发卖出府。”
小桃。
这个名字,像一粒火星,点亮了黎嘉琪的记忆。
她想起来了。
前世,王姨娘落水“意外”小产之后,她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的确是在一夜之间,就全都被发卖了出去。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吴紫溪在迁怒。
现在看来,那分明是,在杀人灭口。
只是,吴紫溪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她百密一疏,漏掉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负责煎药的小丫鬟。
或许,在她看来,一个小小的煎药丫鬟,根本接触不到核心的秘密,所以只是将她发卖了事。
而这,就成了她整个计划中,最致命的,一个破绽。
“彩月。”
黎嘉琪将彩月叫到了跟前。
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交给你一件,万分重要的事情。”
她将“小桃”这个名字,以及她被发卖的大致年份,告诉了彩月。
“你动用我们所有能动用的关系,不管是通过林安,还是黎文远叔父,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个人的下落。”
“记住,一定要秘密进行,绝不能惊动任何人。”
“活要见人,死要……也要找到她的家人。”
彩月看着自家小姐那双冰冷而坚定的眸子,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姐放心,奴婢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一定把人给您找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黎嘉琪表面上,依旧每日都去账房“整理旧账”。
但她的心思,早己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在等。
等彩月带回来的消息。
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她怕。
怕那个叫小桃的丫鬟,早己不在人世。
怕自己这最后一块,也是最关键的一块拼图,会永远地,缺失。
终于,在第五天的傍晚,彩月回来了。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
她一进屋,就屏退了左右,将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小姐!找到了!”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人,还活着!”
黎嘉琪那颗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紧地抓住彩月的手臂。
“人在哪里?她现在怎么样?”
“就在城南的贫民窟里。”
彩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同情。
“日子……过得很不好。她当年被发卖后,嫁给了一个车夫,后来那车夫又得病死了,只留下她和一个七八岁的儿子,靠给大户人家浆洗衣物为生,勉强度日。”
黎嘉琪沉默了片刻。
“她……愿意见我们吗?”
“愿意见。”
彩月点了点头。
“奴婢是托林安找的人牙子,辗转打听到的。奴婢让那人牙子传话,只说是有故人相见,并未透露您的身份。她答应了,约在今晚三更,城外西山脚下的破庙里。”
三更,破庙。
这时间和地点,听起来,就透着一股不祥。
“小姐,您……您真的要亲自去吗?”
彩月有些担忧。
“那里毕竟是城外,太危险了。”
“我必须亲自去。”
黎嘉琪的眼神,异常坚定。
“这件事,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只有我亲自去,才能让她,放下所有的戒备。”
夜,黑得像泼翻了的墨。
一辆不起眼的,挂着青布帘子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黎府的后门。
马车一路颠簸,来到了西山脚下。
一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庙,在惨白的月光下,像一个黑洞洞的鬼影。
黎嘉琪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将自己的脸,完全隐藏在了兜帽的阴影里。
她让彩月和车夫在外面等着,自己一个人,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走进了那座散发着霉味的破庙。
庙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座缺了半边脸的山神像,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一个瘦弱的,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的女人,正蜷缩在神像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的脸上,布满了被生活折磨过的风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
看到有人进来,她立刻警惕地抬起了头,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你……你是谁?”
她的声音,沙哑而胆怯。
黎嘉琪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将手中的灯笼,举高了一些,让那微弱的光,照亮自己的脸。
当那个女人,看清了黎嘉琪的容貌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她的嘴唇哆嗦着,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七……七小姐?”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奴婢……奴婢小桃,给七小姐请安……”
“起来吧。”
黎嘉琪的声音,很平静。
“这么多年没见,你还认得我。”
小桃哪里敢起来。
她只是将头,死死地,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七小姐的模样,奴婢……奴婢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件事。”
黎嘉琪开门见山。
“十几年前,王姨娘小产那件事,你,还记得多少?”
听到“王姨娘”这三个字,小桃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疯狂地摇头。
“奴婢……奴婢不记得了……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求七小姐饶命,求七小姐饶命啊!”
她一边说,一边拼命地磕着头,那“砰砰”的响声,在空旷的破庙里,显得格外刺耳。
黎嘉琪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知道,当年的事情,早己成了这个可怜女人,心中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
首到小桃磕得额头都见了血,快要晕过去的时候,黎嘉琪才缓缓地,蹲下了身子。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张薄薄的纸。
那是一张房契。
“这是城南,一间两进的小院子。”
她的声音,像带着魔力。
“还有这个。”
她又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这里面,是一百两银子。”
“只要你,把你当年看到的,听到的,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这些,就都是你的了。”
“你的儿子,可以去上私塾。你,也不用再过这种担惊受怕,食不果腹的日子。”
小桃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她抬起那张满是泪痕和血污的脸,呆呆地看着黎嘉琪手中的房契和钱袋,眼中,闪烁着渴望,和更深的恐惧。
“可是……可是夫人她……”
“吴紫溪,她己经倒了。”
黎嘉琪的声音,冰冷而果断。
“她现在,就是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废人。”
“而我,黎嘉琪,如今,是这黎家,说得上话的人。”
“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肯作证,你的家人,你的儿子,都会得到我黎家,最周全的保护。”
“没有人,能再伤害你们,一根汗毛。”
黎嘉琪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小桃那早己死寂的心湖。
生的希望,对未来的憧憬,以及,那被压抑了十几年的,对吴紫溪的刻骨仇恨,交织在一起。
最终,她猛地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抬起头,看着黎嘉琪,眼中,迸发出了决绝的光芒。
“我说!”
“小姐,我什么都说!”
黎嘉琪知道,她最后的一块拼图,终于,归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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