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
那幅被彻底毁掉的《万壑松风图》就像一具丑陋的尸体,被陈列在众人面前,散发着不祥的霉腐气息。
吴紫溪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嘴里反复念叨着:“不会的……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
她的声音嘶哑而微弱,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恐,像一缕即将熄灭的青烟。
黎文博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因为极度的愤怒,他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他猛地一甩袖子,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
“荒唐。”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冰冷得像是淬了毒的铁。
“这就是你费尽心机找来的贺礼?”
“在我的寿宴上,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你就拿出这么一个晦气的东西来触我的霉头?”
他的质问声声如雷,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吴紫溪的心上。
吴紫溪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泪水瞬间涌上了眼眶,她凄声辩解道:“老爷,不是的,妾身也不知道会这样,妾身……”
“住口。”
黎文博厉声喝断了她的话,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失望。
“还嫌不够丢人吗?来人,把这个……东西,给我撤下去,烧了。”
两名家丁闻言,连忙上前,手忙脚乱地想要卷起那幅画。
宾客们噤若寒蝉,一个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被主家的怒火波及。
原本喜庆热闹的寿宴,瞬间被一股尴尬、压抑而又不祥的气氛所笼罩。
就在这气氛僵持到极点的时候,一个清冷而沉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父亲息怒。”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黎嘉琪缓缓从角落的座位上站起身来。
她迈步走出,步履平稳,神色镇定,仿佛周遭的混乱与她无关。
她走到大厅中央,先是向着黎文博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福礼。
“父亲今日大寿,乃是合家欢庆的喜日,实不该为些许意外之物扰了兴致。”
她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厅内焦躁的气氛为之一缓。
黎文博看着这个向来沉静的女儿,胸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但脸色依旧难看。
黎嘉琪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他,继续说道:“主母寻来名画为父亲贺寿,这份心意是好的,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器物亦有旦夕祸福,想来也非主母所愿。”
她的话听似在为吴紫溪开脱,却又不动声色地将“器物有旦夕祸福”这种不吉利的话与吴紫溪联系在了一起。
吴紫溪闻言,感激不足,反而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她怨毒地瞪着黎嘉琪,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黎嘉琪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眼神,只是微微一笑,转向黎文博。
“女儿也为父亲准备了一份薄礼,虽不比传世名画那般贵重,却胜在一份吉祥寓意,或许能为父亲的寿宴,冲一冲这晦气,添一些喜气回来。”
她的话说得极为巧妙,既点出了眼前的“晦气”,又自然而然地引出了自己的礼物。
黎文博正愁无法下台,听她这么一说,便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呈上来吧。”
黎嘉琪向身后的彩月递了一个眼色。
彩月会意,立刻转身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她捧着一个半尺高的紫砂盆,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引了过去。
那紫砂盆造型古朴雅致,盆中栽着一株奇特的植物。
它的枝叶青翠欲滴,生机盎然,最引人注目的,是枝头挂着的一枚果实。
那果实通体金黄,色泽,形状极为奇特,仿佛一只微张的手掌,指节分明,惟妙惟肖。
一股清新而馥郁的香气从果实上散发出来,瞬间驱散了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霉味,让人闻之精神一振。
“这是……佛手?”
一位见多识广的宾客忍不住出声惊叹。
“没错,正是佛手。”
黎嘉琪的声音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
“此物又名‘金佛手’,其形如人手,寓意‘掌中握福’,其色金黄,象征富贵吉祥。”
她顿了顿,走到黎文博面前,将那盆佛手亲手递了过去。
“更难得的是,这株佛手是女儿亲手培育的稀有品种,寻常佛手多为九指,而这一株,却生出了整整十指,正应了‘十全十美’之意。”
“女儿愿父亲福气满堂,寿运绵长,事事都能十全十美。”
她的话音清脆,落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美好的祝愿。
这番话,与刚才那幅被毁掉的、象征着腐朽与终结的画作,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一边是晦暗的、死亡的、不祥的残迹。
另一边是金黄的、鲜活的、充满生命力与吉祥寓意的贺礼。
高下立判。
黎文博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盆金佛手,又闻着那沁人心脾的香气,心中的怒火与戾气仿佛被这股清香洗涤一空。
他铁青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眼中重新燃起了光彩。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盆佛手,指尖轻轻碰触着那金黄色的果实,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容。
“好,好一个十全十美。”
他连说了两个好字,转头看向黎嘉琪,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欣赏与满意。
“嘉琪,你有心了。”
满堂宾客也从方才的压抑中回过神来,赞美之声如潮水般涌来。
“真是好别致的贺礼,寓意太好了。”
“黎侍郎好福气啊,有这么一位孝顺聪慧的女儿。”
“是啊,不像某些人,尽拿些不吉利的东西出来………”
后半句话虽然被说话人及时咽了回去,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一首沉默不语的老太君,此刻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着黎嘉琪,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对着身边的嬷嬷点了点头,朗声说道:“嘉琪这孩子,沉稳大气,是我黎家的福星。”
“福星”二字一出,便为整件事定了性。
吴紫溪站在一旁,听着众人对黎嘉琪的交口称赞,听着老太君对她的金口玉言,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逆流了。
那些赞美,就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她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看着黎嘉琪站在黎文博身边,接受着所有人的瞩目与夸奖,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再看看地上那卷即将被拖走的、如同垃圾一般的画轴,那是她最后的希望,如今却成了她最大的耻辱。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绝望感攫住了她。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黎嘉琪感受着西面八方投来的赞许目光,也感受着从吴紫溪方向射来的、那道几乎要将她千刀万剐的怨毒视线。
她的内心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有一种冰冷的、纯粹的喜悦。
她就是要这样,在万众瞩目之下,将吴紫溪狠狠地踩在脚下。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谁才是真正能为这个家族带来荣耀与福气的女儿。
她要亲手将吴紫溪钉在“不祥”的耻辱柱上,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这一刻,父亲的赞许,老太君的肯定,满堂宾客的赞美,都化作了她胜利的号角。
她站在大厅中央,身姿笔挺,沐浴在明亮的烛光与众人的赞誉之中,内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胜利喜悦所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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