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箱的碎片如同败落的蝴蝶,静静地躺在地上。
那本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账本,更是像一张巨大的、嘲讽的嘴,无声地宣告着吴良喜的末日。
“啊——!”
春桃的尖叫声终于撕裂了死寂。
她惊恐地用手指着那堆狼藉,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夫……夫人……”
“快看啊,那是什么声音!”
院外的几个下人己经被这动静吸引,正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
吴良喜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她的瞳孔急剧收缩,死死地盯着那本暴露在外的罪证。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闭嘴!”
她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给了春桃一个响亮的耳光。
“谁让你叫的!”
春桃被打得一个趔趄,嘴角立刻渗出了血丝,却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给我关上!”
吴良喜声嘶力竭地命令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
“快把箱子给我合上!”
她自己也扑了过去,双手颤抖着,疯狂地想要将那些散落的碎木片拼凑回去。
可那被老鼠咬穿的大洞,又如何能被一双颤抖的手掩盖。
“夫……夫人,合不上了……”
春桃带着哭腔说道。
“外面……外面有人来了!”
吴良喜猛地抬头,果然看到几个家丁和婆子正壮着胆子朝耳房走来。
她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不行。
绝对不能让他们看到。
“滚!”
“都给我滚出去!”
她像一头发疯的母狮,冲到门口,对着外面的人尖声咆哮。
“这里也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
“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再靠近一步,我立刻打断他的腿!”
平日里积攒的威严在此刻爆发,家丁们被她狰狞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再上前。
吴良喜“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房门,用门栓死死抵住。
她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冷汗己经浸透了她的后背。
“春桃。”
她低声叫道,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夫……夫人在……”
“把……把那本账册,还有箱子里剩下的东西,立刻给我收拾好。”
“今晚。”
吴良喜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我们必须把这些东西全部转移出去。”
“一点都不能留!”
夜色如墨,将整个永定侯府都笼罩在一片沉沉的死寂之中。
吴良喜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物,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和紧张。
她不能等。
她一刻也等不了。
侯爷随时都可能回来,若是被他发现……
吴良喜不敢再想下去。
春桃同样换好了夜行衣,她将两个沉甸甸的包裹背在身上,怀里还抱着一个稍小一些的木匣。
“夫人,都收拾好了。”
“后院马厩那边,王……王宏己经打点好了,我们可以从那里出去。”
提到王宏,吴良喜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被眼前的危机所覆盖。
“走。”
她压低声音,只说了一个字。
主仆二人如同两道鬼影,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融入了浓稠的夜色里。
她们刻意避开了府中的主路,专门挑那些偏僻的、鲜有人至的碎石小径行走。
今夜无月,乌云遮蔽了天光,伸手不见五指。
这本是对她们最有利的掩护。
然而,当她们走到连接主院和后院的一处假山回廊时,一阵阴冷的风忽然毫无征兆地吹了过来。
那风声凄厉,不像是穿过廊道的正常声响,反而像是有人正贴着她们的耳边,发出呜呜的、悲切的哭泣声。
“呜……呜呜……”
春桃的脚步猛地一顿,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夫……夫人,您……您听见了吗?”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吴良喜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当然听见了。
那声音忽远忽近,如泣如诉,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瘆人。
“别自己吓自己。”
吴良喜强作镇定地呵斥道。
“不过是风声罢了!”
“快走!”
她拉着春桃,加快了脚步。
可那哭声却如影随形,仿佛就跟在她们身后。
更让她们感到恐惧的是,前方的墙壁上,忽然浮现出了一点点、一片片惨绿色的荧光。
那些荧光组成了一个个模糊不清的、扭曲的图案,像是一张张痛苦的人脸,又像是一只只索命的鬼手。
“鬼……鬼啊!”
春桃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极致的恐惧,尖叫着在地。
她怀里的木匣“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里面的几本账册和一些金银票据散落了一地。
“闭嘴!”
吴良喜也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但求生的本能让她保持了最后一丝理智。
她急忙弯腰去捡拾地上的东西。
可就在此时,那凄厉的哭声陡然拔高,变成了一种尖锐的、仿佛能刺穿人耳膜的嘶鸣!
“有鬼啊!”
“救命啊!”
这一次,尖叫声来自不远处的一个小丫鬟。
她本是起夜,却正好撞见了这墙壁发光、鬼哭凄凄的一幕,当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朝下人房的方向跑去。
“闹鬼了!府里闹鬼了!”
这一声凄厉的呼喊,如同在一锅滚油里滴入了一滴冷水,瞬间让整个沉寂的侯府炸开了锅。
一盏又一盏的灯笼被点亮。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西回廊那边传来的声音!”
嘈杂的人声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飞速地朝着吴良喜的方向包围而来。
吴良喜的脸彻底白了。
她知道,她暴露了。
“快!”
“快把东西捡起来!”
她疯了一样地将地上的账册往怀里塞,可越是心急,手指就越是不听使唤。
“夫人!来不及了!”
春桃哭喊着,手脚并用地想从地上爬起来。
“快!都打起精神来!”
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响起。
是新上任的护院统领,李伟。
“所有护卫听令!”
“点起火把,跟我去西回廊巡查!”
“绝不能让任何宵小在府中作祟!”
李伟的声音沉稳有力,立刻让慌乱的下人们找到了主心骨。
十几支火把瞬间亮起,组成一条火龙,迅速地向着假山的方向移动,将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光芒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墙壁上那些惨绿色的荧光。
更照亮了穿着夜行衣、正狼狈地蹲在地上捡拾账本的吴良喜,和瘫倒在她身边的春桃。
以及,那散落一地的、见不得光的罪证。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看到了侯府主母,深夜穿着一身黑衣,鬼鬼祟祟地带着一个同样装束的丫鬟,出现在偏僻的回廊里。
还看到了她们脚下那些明显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账册和财物。
李伟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快步上前,对着吴良喜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却是不卑不亢。
“属下参见夫人。”
“不知夫人深夜在此,所为何事?”
“府中传言闹鬼,属下奉命巡查,未曾想惊扰了夫人,还望夫人恕罪。”
他的话语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前来此处的正当理由,又将问题首接抛给了吴良喜。
吴良喜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该怎么解释?
说自己梦游?
还是说自己也听到了鬼哭,所以前来查看?
可她这一身的装束,和这满地的账本,又该如何解释?
她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下人和护卫们,看着她的眼神己经从最初的惊讶,慢慢变成了怀疑和探究。
那些目光像一根根尖锐的钢针,密密麻麻地刺在吴良喜的身上,让她无所遁形。
她完了。
她彻底完了。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企图,都在这个所谓的“闹鬼”之夜,被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她想要转移的罪证,如今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而在不远处的一座阁楼上,一扇窗被悄悄推开了一道缝隙。
黎佳怡静静地看着那片被火光照亮的混乱,看着吴良喜惨白如纸的脸,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微笑。
那所谓的鬼哭,不过是她用一种特殊草药的粉末,撒在了回廊下方的地火龙通风口处。
药粉遇热,便会发出类似人类哭泣的凄厉声响。
而墙壁上的鬼手,则是她用鱼骨和磷粉磨成的汁液画上去的。
白天看不出痕迹,可一到夜晚,便会发出幽幽的荧光。
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吴良喜,你不是想跑吗?
现在,整个侯府的人,都在帮你“看管”着这些罪证。
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她轻轻关上窗,转身回到黑暗之中,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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