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充满了无上威严与滔天怒气的沉喝,如同晴天里的一道惊雷一般,从那紧闭的房门之外,轰然炸响。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声音,让房间里所有的人,动作都在一瞬间僵住了。
正在地上打滚哀嚎的翠儿,喉咙里发出了“咯”的一声,惨叫声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脸色惨白的张嬷嬷,浑身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了极度的惊慌。
就连还跌坐在地上的黎佳怡,也恰到好处地抬起头,脸上挂着一副受到了巨大惊吓的表情,望向了门口。
“砰!”
那扇本就有些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一股巨大的力道,粗暴地推开了。
一个身着玄色锦袍、身形高大挺拔的中年男人,带着一身凛然的煞气,阔步而入。
他面容英挺,眉峰如剑,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此刻正翻涌着骇人的怒火。
正是这座侯府的最高权力者,黎佳怡的父亲,当今圣上亲封的永定侯,黎文宏。
他刚刚从前院议事归来,半路上就听府中下人禀报,说二小姐的偏院这边出了大事。
他听到又是哭喊又是尖叫,心中顿时烦躁无比,便立刻带着人赶了过来。
才一进门,眼前这无比混乱的景象,就让他的一双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怒火,在他的胸中,不受控制地熊熊燃烧。
地上,是摔得粉碎的白瓷器具。
一个他有些眼熟的丫鬟,正像一条蛆虫般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发出压抑的呻吟。
他妻子吴良喜最信任的张嬷嬷,脸色惨白地跪在一旁,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而他那个他一首以为柔顺胆小、此刻本应该在床上静养的庶女黎佳怡,竟然也衣衫不整地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她的手上,还沾着刺目的鲜血。
她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痕,正用一种受到了巨大惊吓的、如同林中迷途小鹿般的眼神,惊恐地看着他。
“放肆!”
黎文宏的声音并不算高,却带着一种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千军万马般的威压。
这声音,瞬间就盖过了翠儿那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让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翠儿的哀嚎彻底卡在了她的喉咙里。
她只能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发出绝望的呜咽。
张嬷嬷的身体,更是猛地一震。
她立刻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额头紧紧地贴在了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侯爷息怒!”
张嬷嬷抢在任何人之前开了口。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地发着颤。
她试图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将眼前这摊无法收拾的烂摊子,勉强地收拾干净。
“是老奴管教不力!还请侯爷恕罪!”
“二小姐她……她夜里着了凉,身子骨发虚,方才想下床喝口水,却不慎摔倒了。”
“碰巧这个叫翠儿的丫头正在地上收拾打碎的碗,这才……这才不小心被碎瓷片给伤了手。”
她三言两语,便将这桩惊心动魄的下毒事件,轻描淡写地,伪装成了一场因为下人失职、主子体弱而引发的意外。
黎文宏的目光,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先是冷冷地扫过伏在地上的张嬷嬷。
然后,他的目光,才落到了还坐在地上的黎佳怡身上。
在他的印象里,黎佳怡这个女儿,一向都是胆小懦弱,见了人甚至连头都不敢抬的。
此刻她这副受了惊吓、不知所措的模样,倒也十分符合她平日里的形象。
看到父亲的目光终于移到了自己的身上,黎佳怡知道,她表演的时刻,到了。
这是她精心策划的、复仇之路上,最为关键的一步棋。
她必须让这位手握全家生杀大权的、冷酷的父亲,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她没有急着从地上站起来。
她也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
她只是用那双盛满了清澈泪水的大眼睛,无比无助地,仰望着自己的父亲。
她将一个被彻底吓坏了的、柔弱又委屈的孩子形象,演绎到了淋漓尽致的境界。
她柔弱地蜷缩着自己的身体。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那只还在缓缓流着血的左手,仿佛那是一道足以致命的严重伤口。
“父亲……”
她用一种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嘶哑声音,怯生生地,又无比依赖地,唤了一句。
那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委屈和恐惧。
晶莹的泪珠,恰到好处地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看到女儿这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黎文宏那张因为愤怒而紧绷如石头的脸,线条终究是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柔和。
不管他平日里对这个庶女有多么的不上心,但终究,这也是他的女儿,是他黎家的血脉。
“你受伤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语气中的滔天怒火,也因此而消散了些许。
这一步,让黎佳怡能够更近地看清楚他。
这就是她的父亲。
一个在前世对她的生死不闻不问,任由她被嫡母磋磨至死的、冷酷无情的男人。
他的心中,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只有整个家族的荣耀,还有他那个被寄予了厚望的宝贝嫡子。
所谓的亲情,对他而言,淡薄得如同一张纸。
黎佳怡的心中,在一瞬间涌起了一阵刺骨的寒意。
但她的脸上,却表现得更加的柔弱,也更加的无助。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
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甚至还主动将自己那只正在流血的、受伤的手,向后缩了缩。
然后,她伸出了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干净的手。
她用那只手,颤抖地,指向了那个还在地上因为剧痛而痛苦呻吟的翠儿。
“女儿……女儿没事……”
“女儿只是被划了一下,不碍事的。”
“可是……可是翠儿姐姐她……”
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恐和发自内心的不解。
她的这个举动,也成功地,将黎文宏的注意力,从她自己的身上,完全引到了翠儿的身上。
顺着自己女儿手指的方向,黎文宏的目光,终于第一次,正眼落在了翠儿那只受伤的手上。
仅仅只看了一眼,他这位曾经上过血腥的战场、见过无数恐怖伤口的侯爷,瞳孔也猛地一缩。
那,根本己经不能称之为一只手了!
它整个地了起来,像一个刚刚出笼的发面馒头,比平时足足大了两圈。
它上面的皮肤,被底下的组织撑得油光发亮,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青中带紫、紫中又透着不祥的黑色的颜色。
伤口附近的皮肉,甚至己经开始出现了小范围的溃烂。
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根本就不是正常的鲜红色,而是一种黏稠的、令人作呕的黑紫色。
这不是普通的伤!
这是……中毒!
黎文宏的脸色,在一瞬间就沉了下去。
他戎马半生,对于各种各样的毒伤,也并不算陌生。
眼前这种恐怖的症状,分明是中了某种极其猛烈的烈性毒药之后,才会有的反应!
一旁的张嬷嬷,在看到黎文宏脸色骤变的那一刻,她的一颗心,己经沉到了无底的深渊之中。
她知道,侯爷他,看出来了。
她想立刻开口说些什么来补救。
可她的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死死地扼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死一般寂静的、令人窒息的氛围之中,黎佳怡使出了她那最致命的、也是最关键的一击。
她手脚并用地,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一样,爬到了黎文宏的脚边。
她一把抓住了他那用料考究的衣袍下摆。
她仰起那张梨花带雨的、我见犹怜的小脸。
她用带着浓重哭腔的、充满了巨大恐惧与无限困惑的声线,大声地说道:“父亲,女儿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方才女儿不小心摔倒,女儿的手也和翠儿姐姐一样,不小心被地上那些尖锐的碎瓷片给划伤了……”
说着,她把自己的左手又伸了出来,高高地举到了黎文宏的面前。
那上面,只有一道细细的、还在渗着血珠的伤口。
流出来的血,是正常的、健康的鲜红色。
她将这两只手,一只只是普通的皮外伤,另一只却己经红肿溃烂、不成-人形的手,所形成的强烈对比,血淋淋地,摆在了黎文宏的面前。
“……可是,父亲您看,女儿的伤口只是在不停地流血,为什么……为什么翠儿姐姐的手,会变成这么恐怖的样子?”
“太吓人了……”
“那碗……那碗母亲让翠儿姐姐端来的药……”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仿佛是突然之间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猛地用自己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的眼中,露出了极度的、仿佛一个不小心说出了天大的秘密的孩子一般的惊恐。
她的这番表演,堪称完美。
她没有指控任何人。
她只是用最无辜的语气,陈述了两个事实,然后提出了一个问题。
事实一,她和翠儿,是被同一个碗的碎片划伤的。
事实二,她们两个人受伤后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
问题是,为什么?
然后,她又极其“不经意”地,将所有的源头,都引向了那碗由嫡母吴良喜派人送来的药。
黎文宏不是一个傻子!
这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己经是不言而喻了!
一股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欺骗、被自己家里的下人愚弄的滔天怒火,瞬间就席卷了他的全部理智。
他想到的,甚至都不是妻妾之间的争风吃醋。
他想到的是,竟然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的侯府之中,用如此下作的、恶毒的手段,来毒害他的子嗣!
这是对他这个一家之主的权威的公然践踏!
这是对整个永定侯府森严规矩的无情挑衅!
他甚至都懒得再去多看一眼那个还跪在地上的张嬷嬷。
因为她那张死灰一般的、毫无血色的脸,己经说明了一切。
在他的心中,他己经给这件事情定了性。
这定然是府里的下人办事不力,又或者是起了什么不该有的歹心,在夫人赐下的汤药里动了手脚。
结果,她们的阴谋出了纰漏,毒害小姐不成,反而害了自己人!
黎文宏的脸,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门外,发出一声冰冷刺骨的、充满了杀气的命令。
那声音里的寒意,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在这一刻,降到了冰点。
“来人!”
“把这个胆大包天的贱婢给我拖下去!”
“立刻去把王大夫给我请过来,让他给她诊治!”
“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中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毒!”
(http://www.220book.com/book/V8J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