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尽的黑暗。
像最浓稠的墨汁,泼满了整个世界,将她死死包裹。
沉重。
无法言喻的沉重。
仿佛整座泰山都压在身上,挤压着她的每一寸骨骼,每一分血肉。
疼。
腹中如绞,喉间似火烧,一种尖锐而熟悉的痛楚在西肢百骸中蔓延。
这是……什么地方?
黎秋月的意识像沉入深海的落叶,挣扎着,一点一点地浮出水面。
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却重如铅铸。
她想张开嘴巴,唇齿间却塞满了干涩的泥土。
她想抬起手,却只能触碰到一片粗糙而冰冷的木板,近在咫尺。
左边是木板。
右边是木板。
头顶,脚下,全都是坚硬的,无法撼动的木板。
这是一个狭小到令人窒息的空间。
一股混合着朽木与新土的气息,蛮横地钻入她的鼻腔,带来了死亡的预兆。
这里是……棺材。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她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我,在棺材里。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破碎的记忆碎片开始回溯,像被砸碎的镜子,每一片都映出同样一张狰狞而伪善的脸。
是嫡母,吴能喜。
她穿着一身华贵的牡丹纹锦袍,满头的金钗珠翠,在烛光下闪耀着冰冷的光芒。
她的嘴角噙着最温婉慈爱的笑容,眼神里却翻涌着最恶毒的怨恨。
“秋月啊,别怪母亲心狠。”
吴能喜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淬毒。
“要怪,就怪你那个死去的娘,不该占着嫡妻的位置不放。”
“更要怪你这张脸,越来越像她,看得我心烦。”
然后,是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被两个身强体壮的仆妇死死按住,强行灌进了她的喉咙。
那药,名叫“牵机引”。
喝下去,不会立刻死去,只会让人西肢僵硬,口不能言,意识却清醒无比。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变冷,变硬。
她能看到吴能喜那张扭曲而畅快的脸。
她能听到嫡妹黎如月娇柔的声音响起:“母亲,就这么让她死了,真是便宜她了。”
吴能喜笑了,摸着黎如月的头发,满是宠溺。
“傻孩子,当然不能让她这么舒坦地死。”
“抬出去,给我找个乱葬岗,活埋了。”
“我要让她在无尽的黑暗和绝望中,一点点感受着自己被泥土吞噬,首到窒息而死。”
“这,才是我为你那个狐狸精娘亲,准备的最好的祭品。”
活埋……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梦。
我被灌下了毒药。
我被当成死人装进了棺材。
我现在……正被埋在地下。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黎秋月的心脏。
不!
不!
我不想死!
她疯了一样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头顶的棺盖。
“砰!”
一声闷响。
木板纹丝不动,反震回来的力道却让她的肩膀一阵剧痛。
“砰!砰!砰!”
她用手肘,用膝盖,用身体的每一个关节去撞击这囚禁她的牢笼。
徒劳无功。
每一次撞击,都像是撞在坚不可摧的铁壁上,除了消耗她本就稀薄的空气和所剩无几的力气,再无任何作用。
指甲在粗糙的木板上划过,瞬间翻折,十指连心的剧痛传来。
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疯狂地抓挠着,捶打着。
快没有空气了。
她的胸口憋闷得快要炸开,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开始模糊。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在无边的黑暗和窒息中,被泥土与绝望彻底掩埋。
不甘心。
我好不甘心!
吴能喜,黎如月!
你们这对恶毒的母女还好好地活着!
我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我要复仇!
我要将你们对我做的一切,千倍百倍地还回去!
强烈的恨意支撑着她最后一丝清明,驱使着她做最后的挣扎。
她的手在身侧胡乱地摸索着,企图找到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
忽然,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样冰凉而坚硬的物体,插在她的发髻里。
那是一支玉簪。
一支通体温润的羊脂白玉簪,簪头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灵狐。
这是她生身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母亲说,这是黎家女子的护身符,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离身。
母亲……
记忆中,母亲那张温柔美丽的脸庞,与吴能喜的恶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了,母亲当年也是不明不白地“病逝”。
现在想来,定然也是吴能喜的毒手。
这条毒蛇,她霸占了母亲的位置,夺走了父亲的宠爱,现在,还要赶尽杀绝,连我也不放过!
无尽的悲愤与怨恨涌上心头。
黎秋月死死地攥住了那支玉簪,用尽最后的力气。
就在她的指尖与血肉紧紧贴合玉簪的那一瞬间,异变陡生。
玉簪之上,那只原本只是雕刻的灵狐,仿佛活了过来。
一道微不可见的毫光,从簪头一闪而过。
紧接着,一股庞大而陌生的记忆洪流,如决堤的江海,悍然冲进了黎秋月的脑海!
“轰——!”
她的脑中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撕裂。
无数不属于她的画面,在她眼前飞速闪过。
她看到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矫健身影,在皇宫的琉璃瓦上如履平地,月光是她的披风,黑暗是她的伪装。
她看到一双纤纤玉手,用两根最普通的发簪,在三息之内,解开了一座王府宝库里最复杂的“九转玲珑锁”。
她看到她在百名大内高手的围追堵截中,从容地利用机关陷阱,闪转腾挪,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缩骨功。
龟息术。
易容术。
飞檐走壁的身法。
神出鬼没的偷盗技巧。
还有那洞察一切陷阱、冷静到可怕的头脑。
这是……侠盗“千面狐”!
是母亲!
是母亲成为黎家主母之前的身份!
原来,我温婉贤淑的母亲,竟是江湖上那个十年间从未失手,令王侯将相都闻风丧胆的传奇大盗!
这些记忆,这些技能,此刻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与她的灵魂彻底融合。
一种沉静而强大的力量,从她的灵魂深处升起,瞬间驱散了所有的恐慌与绝望。
她的呼吸,在【龟息术】的作用下,不自觉地变得悠长而微弱,最大限度地减少了氧气的消耗。
她的身体,在【缩骨功】的记忆唤醒下,仿佛每一块骨骼都有了独立的意志,可以进行细微的错位与重组。
她的头脑,在“千面狐”那冷静如冰的意识影响下,瞬间从混乱变得清明。
惊慌,是盗贼最大的敌人。
绝望,是牢笼最坚固的锁。
她好像听到了母亲在她耳边的低语。
冷静下来。
孩子,冷静下来。
没有打不开的锁,只有想不到的方法。
黎秋月猛地睁开了眼睛。
在这片纯粹的黑暗中,她的双眸却亮得惊人,仿佛有两簇复仇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她不再是那个只知哭泣、任人宰割的丞相府嫡女黎秋月了。
她是。
从地狱里爬回来的。
继承了“千面狐”一切的。
复仇者!
她确认了。
这是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一个向那对恶毒母女讨回所有血债的机会!
她不再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去捶打棺盖。
她的手,像最精准的探测仪,沿着棺材的内壁,一寸一寸地摸索着。
木质,松木,不算坚固。
厚度,约三寸。
棺盖与棺身的连接处,是用六根长铁钉固定的。
三长三短,分布不均。
左上角的那一颗,钉入的角度似乎有些偏差。
这是破绽!
黎秋月缓缓地抽出发髻中的那支玉簪。
冰凉的玉石贴在掌心,带来的不再是悲伤,而是无穷的力量。
母亲。
谢谢您。
谢谢您留给我这最后,也是最强的武器。
看着吧。
看女儿如何从这地狱中爬出去。
看女儿如何为您,也为我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她深吸一口所剩不多的空气,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手中的玉簪,对准了那颗位置有偏差的铁钉所在的木缝。
她要撬开的,不仅仅是这具棺材。
更是她复仇之路的。
第一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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