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吴能喜被彻底夺权，她所居住的院落便成了相府里最冷清的地方。
往日的喧嚣热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黎如月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憔悴的脸。
她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布裙，头上的首饰也只剩下一根朴素的银簪。
一个粗使婆子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重重地放在桌上。
“二小姐，用饭了。”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尊敬。
黎如月打开食盒，里面只有一碗糙米饭和一碟寡淡的青菜。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这就是给我的午饭？”
“厨房现在是大小姐管着，府里上下都提倡节俭。”婆子翻了个白眼。
“二小姐若是不想吃，那便饿着吧。”
说完，她便转身出去了，连门都懒得关。
黎如月气得浑身发抖，她一把将那碗糙米饭扫落在地。
米饭撒了一地，碗摔得粉碎。
里屋传来了吴能喜虚弱的声音。
“吵什么？”
黎如月走进里屋，看到自己的母亲正躺在床上，面容枯槁，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母亲，您看看她们给女儿吃的是什么！”黎如月哭诉道。
“我们院里的份例，被克扣得连下人都不如！”
“那些拜高踩低的奴才，现在都敢给我脸色看了！”
吴能喜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
“忍着吧。”
“如今我们没有钱，没有权，拿什么跟她们斗。”
“钱，钱，钱！”黎如天尖叫起来。
“我们的钱都去哪了！”
“你不是说母亲的嫁妆都被你换成了私产吗？那些钱呢？”
吴能喜的脸上露出一丝绝望。
“被查封了。”
“吴先生被送进大牢后，什么都招了。”
“我们名下所有不清不楚的铺子和田庄，都被老太君派人收了回去，说是用来填补亏空。”
“我们现在……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黎如月身上。
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墙上。
经济命脉被彻底斩断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随心所欲采买绫罗绸缎的相府二小姐了。
她现在，甚至连一个体面的下人都不如。
不，她绝不甘心！
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黎秋月那个贱人耀武扬威。
黎如月看着自己纤细修长的手指。
那是从小练习琴棋书画养出来的手。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
没错，黎秋天夺走了财权，在管家理事上占了上风。
但她黎如月，也有黎秋月永远也比不上的东西。
那就是她的才华。
她从小便是京城闻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而黎秋月呢？
不过是一个在偏院里长大的野丫头，整天和厨房油烟打交道，大字都不识几个。
在才能上，自己可以对她形成绝对的碾压。
只要能让祖母和父亲重新看到自己的价值，看到自己才是那个能为相府增光添彩的女儿，就一定还有翻盘的机会。
一个计划，在她的脑海中迅速形成。
“母亲，过几日就是祖母举办的赏花宴了。”黎如月开口说道。
吴能喜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那又如何？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哪有资格参加。”
“不，我们不仅要参加，还要成为宴会上最瞩目的人。”黎如月的眼神变得狂热起来。
“我要去找黎秋月。”
“我要提议，在赏花宴上，我们姐妹二人联手为祖母献艺。”
吴能喜愣住了。
“你疯了？你去找她，不是自取其辱吗？”
“不。”黎如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我是去给她一个台阶下，也是给她挖一个坑。”
“她现在是协理管家，我主动示好，提出姐妹同心，孝敬祖母，她没有理由拒绝。”
“到时候，我弹琴，她伴舞。”
“我倒要看看，她那个粗鄙的丫头，能舞出个什么名堂来。”
“在满堂宾客面前，她只会像一只笨拙的狗熊，衬托得我如同天上的仙子。”
“到那时，父亲和祖母就会明白，谁才是黎家真正的明珠。”
“一个只会算账的管家婆，永远也上不了台面。”
吴能喜听着女儿的计划，浑浊的眼睛里也渐渐有了神采。
“好，好主意。”
“就这么办。”
“让她在自己最得意的时候，摔个大跟头！”
黎如月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半旧的衣衫，努力挤出一个温婉柔顺的笑容，走出了院子。
静心灶里，黎秋月正在核对这个月的采买账目。
她如今成了协理管家，这个小院也成了相府实际上的权力中心。
春分在一旁小心地帮她翻着账页。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进来通报。
“大小姐，二小姐求见。”
黎秋月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让她进来。”
黎如月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
她换上了一身素雅的衣裙，脸上未施粉黛，看起来楚楚可怜。
“妹妹见过姐姐。”她对着黎秋月盈盈一拜，姿态放得极低。
“妹妹来我这里，有何贵干？”黎秋月放下笔，淡淡地问道。
黎如月抬起头，眼眶微红。
“姐姐，妹妹知道，以前是妹妹和母亲不对。”
“如今母亲己经得到了惩罚，妹妹也日夜反省，悔不当初。”
“妹妹今日来，是想向姐姐赔罪，求姐姐原谅。”
她说着，竟真的要跪下去。
春分连忙上前拦住了她。
黎秋月开启了“观微术”。
她看到黎如月虽然表情悲戚，但她的嘴角肌肉有轻微的紧绷，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甘和算计。
这又是一出白莲花的戏码。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黎秋月语气平淡地说。
“我们终究是姐妹。”
黎如月见她这么说，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
“姐姐果然大度。”
“妹妹听闻，过几日祖母要举办赏花宴。”
“妹妹想着，我们姐妹二人，己经许久没有一起为祖母尽孝了。”
“妹妹斗胆，想请姐姐与我一起，在宴会上联手为祖母献上一段歌舞，也好让她老人家开心一下。”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黎秋月。
在她想来，黎秋月这种粗人，听到要表演才艺，一定会惊慌失措，然后想办法推辞。
只要她一推辞，自己就可以在外面散播谣言，说她不孝，不顾姐妹情分。
没想到，黎秋月听完，脸上却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哦？联手献艺？”
“是的。”黎如月连忙点头。
“妹妹不才，尚会弹奏几首曲子。”
“想着由妹妹弹琴，姐姐伴舞，岂不是一桩美谈？”
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春分的脸色变了变，刚想开口说大小姐不会跳舞。
黎秋月却抬手制止了她。
她看着黎如月，忽然笑了。
“这个提议甚好。”
黎如月愣住了。
她……她竟然答应了？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吗？
“妹妹有这份孝心，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全力配合。”黎秋月继续说道。
“只是不知妹妹准备弹奏什么曲子，我也好提前准备一下舞衣。”
黎如月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对方不仅没有拒绝，反而还兴致勃勃地讨论起了细节。
“就……就弹一曲《春江花月夜》吧。”她下意识地说道。
这是一首名曲，对琴技和舞技的要求都极高。
她就不信，黎秋月能应付得来。
“好。”黎秋月一口答应下来。
“那我们便说定了。”
“妹妹回去好生练琴，可不要在宴会上出了差错。”
黎如月看着黎秋月那张平静的脸，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
但她很快就将这丝不安压了下去。
她是在虚张声势，一定是的。
“那妹妹就不打扰姐姐处理公务了。”
“妹妹告退。”
黎如月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她的背影，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窃喜。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春分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小姐，您怎么能答应她呢！”
“您……您什么时候学过跳舞啊？”
“她这分明就是想让您在赏花宴上当众出丑啊！”
黎秋月重新拿起了账本，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担忧。
“她想让我出丑，那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她轻轻地翻过一页账册。
战场，己经从账房转移到了宴会。
黎如月主动发起了挑战。
而黎秋月，也从不畏惧任何挑战。
她确实没有学过这个时代的舞蹈。
但是，她生母留下的那支玉簪里，侠盗“千面狐”的记忆，可不仅仅只有飞檐走壁和开锁的本事。
为了潜入高门大户，那位江湖奇女子，可是学过天下间最优美，也最致命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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