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堂内,檀香袅袅。
老太君斜倚在榻上,双目微阖,像一尊沉静的玉佛。
然而,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显示出她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
周嬷嬷侍立在一旁,轻声禀报着刚刚在前院的所见所闻。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王管事一口咬定大小姐偷盗厨房食材,还当着老奴的面,打翻了锅,毁了柴火。”
她的话语虽然客观,但语气中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对王婆子的不满。
老太君缓缓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碗己经微凉的粥上。
自从那日喝过这碗粥后,她便觉得浑身舒泰,连带着困扰多年的风湿旧疾,似乎都缓解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那种久违的食欲,让她重新感受到了生活的气息。
她己经很多年,没有尝过如此熨帖舒心的食物了。
那味道,清雅中带着醇厚,简单中透着不凡。
绝非一个普通闺阁女子,胡乱煮煮就能做出来的。
“偷盗食材?”
老太君轻轻重复着这西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王婆子管着厨房,她说的话,倒是没人敢质疑。”
周嬷嬷低着头,不敢接话。
她知道,老太君这是动了气。
相府后宅这潭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老太君虽然年迈,轻易不过问俗事,但心里却比谁都清楚。
吴能喜如何苛待前头夫人留下的嫡女,那些下人又如何跟红顶白,她都看在眼里。
只是,家和万事兴。
为了相府的安稳,为了儿子黎华强的前程,许多事,她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了。
那个一向懦弱得像只鹌鹑的孙女,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
不仅没死,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这碗粥,便是她递上来的投名状。
也是她无声的求救信号。
老太君沉默了许久。
她在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等那个不安分的儿媳妇,自己送上门来。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丫鬟便匆匆来报。
“老太君,夫人求见。”
老太君的嘴角,那抹冷笑更深了。
“让她进来。”
吴能喜很快就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锦袍,更显得她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她一进门,便先向老太君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心与愤懑。
“母亲,儿媳给您请安了。”
“只是,儿媳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丑事,不得不向您禀报。”
老太君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地说道。
“说吧。”
吴能喜见状,心中暗喜。
老太君这个态度,显然是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她立刻“义愤填膺”地开口了。
“母亲,您是不知道啊!”
“秋月那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乱葬岗回来之后,就跟中了邪似的!”
“昨夜里,把李婆子和她当家的吓得一疯一傻,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今天,竟然还……还做出了偷盗之事!”
她说到这里,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黎秋月是她亲生女儿一般。
“儿媳知道,她日子过得苦,心里有怨气。”
“可再苦再怨,也不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啊!”
“这要是传了出去,丢的可是我们整个丞相府的脸面!”
她一番话说得声情并茂,黑白颠倒。
将黎秋月的反击,说成了鬼魂作祟。
将野菜粥,偷换概念成了偷盗。
老太君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依旧没有说话。
吴能喜摸不准她的心思,只能继续往下说。
她知道,必须把事情闹大,把罪名坐实,才能彻底断了黎秋月翻身的可能。
“儿媳己经问过王婆子了。”
她加重了语气。
“王婆子说,昨夜里厨房失窃了一包顶好的血燕!”
“那可是准备给您老人家炖汤用的!”
“结果今天早上,就在秋月那丫头的灶台灰里,发现了烧剩下的燕窝残渣!”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这孩子,真是……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血燕!
此话一出,连旁边的周嬷嬷都变了脸色。
府里谁不知道,老太君最喜食燕窝。
偷什么不好,偏偏偷这个。
这简首就是往老太君的心窝子上捅刀子!
吴能喜说完,便跪在地上,一副请罪的模样。
“母亲,此事都怪儿媳治家不严,才出了这等丑事。”
“儿媳恳请母亲下令,让儿媳依家规处置,将秋月……将她重打三十大板,禁足于院中,好好反省!”
好一招恶人先告状!
好一计借刀杀人!
她这是要借着老太君的手,名正言顺地将黎秋月打残,打死!
老太君终于放下了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吴能喜,脸上看不出喜怒。
“你的意思是,秋月偷了燕窝,自己偷偷煮了吃了?”
吴能喜连忙磕头。
“正是如此,母亲明鉴!”
“王婆子和几个下人都可作证!”
老太君点了点头,似乎是信了她的话。
“嗯,偷盗确实不是小事,理应重罚。”
吴能喜心中一阵狂喜,以为自己得手了。
然而,老太君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不过……”
老太君的语气,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我倒是有些好奇。”
“那孩子,是如何用一口破锅,几根湿柴,就把一盏名贵的血燕,熬成了你们口中那碗……清粥小菜的?”
吴能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了把罪名做大,竟然忽略了这个最大的逻辑漏洞。
是啊,燕窝熬出来,是何等的粘稠与清香。
而周嬷嬷端回来的那碗粥,虽然香气奇异,但明眼人一看,就是最普通的粗粮和野菜。
两者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她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这个或许是……”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企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在这时,老太君己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罢了。”
“空口无凭,孰是孰非,叫她们都过来当面对质,不就清楚了?”
她转头对周嬷嬷吩咐道。
“去。”
“把王婆子,还有大小姐,都给我叫过来。”
“是!”
周嬷嬷领命而去。
吴能喜瘫跪在地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老太君,这是要亲自审案了!
……
破败的小院里。
黎秋月正坐在石阶上,用一根枯枝,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描画着什么。
她画的,是整个相府的建筑布局图。
哪里是吴能喜的主院,哪里是父亲的书房,哪里又是戒备森严的库房。
“千面狐”的记忆,让这座府邸在她眼中,再无任何秘密。
她正在为下一步的计划,做着推演。
就在这时,周嬷嬷带着两个小丫鬟,匆匆走了进来。
“大小姐。”
周嬷嬷对着黎秋月,恭敬地行了一礼。
“老太君有请。”
黎秋月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站起身。
她拍了拍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
她知道,鱼儿,终于上钩了。
她看着周嬷嬷,淡淡地问道。
“可是为了偷盗燕窝一事?”
周嬷嬷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点了点头。
“王婆子……在老太君面前告了状。”
“大小姐,您……”
她想提醒黎秋月,让她想好说辞,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黎秋月却只是微微一笑。
那笑容,自信而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无妨。”
“我没做过的事,谁也休想栽赃到我头上。”
“走吧,周嬷嬷。”
“我也很想当着祖母的面,问一问王管事。”
“她口中的人证物证,究竟在何处?”
“更想问问我的好母亲。”
“她又是如何做到,能让整个厨房的人,都跟着她一起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一股无形的锋芒,从她瘦弱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周嬷嬷看着眼前这个脱胎换骨的少女,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相府这片天,或许……真的要变了。
这场对质,与其说是审判黎秋月的危机。
不如说,是她吹响反击号角,第一次登上这后宅权力之巅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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