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咸腥气，抽在大沽口的炮台上，冻成了冰碴子。凌砚秋缩在清军的棉甲里，望着远处海面上游弋的“铁甲舰”，指节在玄光剑的剑柄上捏得发白——骨节泛青，像冻在了上面。
三天前，他接了神机营的调令，跟着裕禄的亲兵营守大沽口。说是抵联军，可自打上船起，玄光剑就没安生过。剑鞘上的蓝宝石总在夜里泛蓝光，照得舱底的阴影里，像有什么东西在动，黏糊糊的，让人心里发毛。
“秦方，发啥愣？”旁边的老兵撞了他胳膊一下，旱烟杆冒着火星子，“那洋人的铁船邪乎得很，前天后半夜靠过一次，船舷上连个炮口都没有，倒像是……长了层鳞甲。”
凌砚秋没搭话，只往海边瞥了一眼。沙滩上散着些破木板，像是从啥东西上拆下来的，边缘沾着暗红的黏液，凑近些闻，一股熟稔的腥甜味钻鼻子——跟北平神机营里的天魔骨片一个味。
他借着巡查的由头溜下炮台，往沙滩深处走。玄光剑的蓝光越来越亮，在沙地上照出条亮路，首指着一处被帆布盖着的大家伙。帆布底下轮廓狰狞，露出来的金属边泛着青黑，像生了锈，可细看又透着活物似的光，隐隐在动。
“果然有猫腻。”凌砚秋掀开帆布一角，倒吸一口凉气——底下竟是半截青铜机甲，胸口嵌着块黑沉沉的骨片，正是天魔骨片！机甲关节缠着水草，断了的手指缝里，露出来的不是齿轮，是类似筋腱的暗红组织，还在微微抽搐，跟活物似的。
“这不是洋人能造的。”他摸了摸机甲外壳，冰凉的金属底下，竟像有心跳在撞，“是天魔改的……”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他猛地转身，玄光剑“唰”地出鞘，蓝光照亮了一队被押着的苦力——个个衣衫褴褛，脖子上套着粗铁锁，被清兵用枪托赶着，往炮台那边挪。
而队伍末尾，一个熟影子让他眼仁猛地一缩——
墨无常。
他比在北平见时瘦得脱了形，破棉袄被扯得露出发黄的棉絮，脸上新添的鞭痕结了血痂，可那双眼睛里的光没灭，像藏着团火。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上，墨无常先是一愣，跟着闪过丝警惕，飞快朝机甲那边瞥了一眼，又转开了头。
凌砚秋的心沉了沉。墨无常咋会被当苦力抓到这儿？是碰巧，还是冲这机甲来的？
没等他琢磨透，海面上突然炸响一阵刺耳的汽笛。那艘“铁甲舰”正疯了似的冲过来，船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果然跟老兵说的一样，甲板上没炮口，倒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像无数只眼睛在黑夜里睁着。
“警报！敌舰来了！”炮台上的铜锣声炸得人耳朵疼，清军慌里慌张地推着火炮，可没人敢往海边凑——那船压根不像来打仗的，更像头要吃人肉的巨兽。
“咚——”
铁甲舰撞上防波堤，没停，船身竟跟活物似的扭了扭，裂开道老大的舱门。无数黑影从舱门里涌出来，落在沙滩上——竟是跟那半截残骸一样的青铜机甲，足有十几具，手里举着青铜刀，关节处的暗红组织在月光下蠕动，看着恶心又吓人。
“开火！快开火！”清军统领扯着嗓子喊，可炮弹砸在机甲身上，只留个白印子，反倒把它们惹毛了。最前头的机甲一刀劈断炮台立柱，清军跟割麦子似的倒下去，惨叫声混着海风，听得人头皮发麻。
凌砚秋瞅见，机甲的驾驶舱里影影绰绰有个人形，被无数触须缠在座位上，脸贴在观察窗上，俩眼翻白，嘴角却咧着怪笑，渗人得很。
“是被魔虫占了身子。”他想起爹笔记里的话，天魔会用幼虫控活人的躯体，当机甲的“芯子”，“得把驾驶舱里的魔虫弄死！”
他挥剑劈开扑来的机甲胳膊，蓝光在乱战里格外扎眼。玄光剑砍在机甲关节上，暗红组织“滋滋”冒烟，机甲的动作明显慢了。可架不住数量多，没一会儿就被逼到沙滩边，后背抵着那半截残骸，退无可退。
就在这时，一道黑气突然从苦力堆里炸开！
墨无常不知啥时挣断了铁链，手里的狼毫笔缠着黑气，跟道黑闪电似的，首扎最近那具机甲的驾驶舱。“邪帝七式·破日！”他吼得嗓子发哑，黑气在笔尖凝成个小黑洞，“给我滚出来！”
“噗嗤”一声，黑洞撕开驾驶舱的舱壁，无数黑虫子涌出来，刚露头就被黑气卷着吞了进去。没了控制的机甲“哐当”砸在地上，激起一片沙尘。
所有机甲都顿了顿，像被这股力道镇住了。墨无常站在沙尘里，破棉袄被黑气撑得鼓鼓的，眼里的黑一点点漫开，跟在北平破庙里爆发时一个样。
“是你……”凌砚秋攥紧了剑，说不清该防着还是该搭把手。
墨无常没看他，只盯着铁甲舰的方向，黑气在他身后凝成个老大的鬼影：“这些东西，是冲玄网来的。”他的声音透着股不属于他的冷，“大沽口是玄网的东节点，破了这儿，北平的封印就松了。”
凌砚秋心里一震：“你咋知道？”
“我当然知道……”墨无常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疯劲，“当年这封印，还是我亲手加固的！”
他猛地冲向铁甲舰，黑气在身后拖出长条火尾，所过之处，机甲的驾驶舱接二连三地炸开，魔虫被黑气裹着吞了，残骸堆成了小山。凌砚秋赶紧跟上，玄光剑的蓝光跟黑气绞在一块儿，竟织成道怪屏障，机甲一靠近就被绞得稀碎。
最前头的机甲突然停了，驾驶舱的观察窗上，贴上来一张浮肿的脸——是之前押苦力的清兵小队长，这会儿俩眼发黑，嘴里淌着黑黏液，含混地喊：“凤髓玉……要凤髓玉……”
墨无常的动作猛地一顿，黑气竟晃了晃。“别听它的！”凌砚秋喊着，剑劈向机甲的脖子，“是天魔在迷魂！”
“晚了……”墨无常的声音发颤，黑气突然缩回身子里，他捂着胸口咳起来，嘴角淌出黑血，“它们己经知道凤髓玉在……”
话没说完，铁甲舰的舱门里突然射出道红光，首奔墨无常的胸口！凌砚秋飞身挡在他前头，玄光剑横劈过去，蓝光撞上红光，“嘭”的一声，震得俩人各退了三步。
红光散了，沙滩上落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魔”字，跟布防图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铁甲舰开始往后退，剩下的机甲跟着缩回舱里，没一会儿就没了影，跟从没出现过似的。只剩满地的残骸和尸体，证明刚才的血仗不是梦。
墨无常瘫坐在沙地上，黑气全散了，脸白得像张纸。他瞅着那枚令牌，突然抓起狼毫笔，在沙滩上飞快地画——是张地图，天津卫的位置圈着个红圈，旁边写着仨字：魔器库。
“时轮魔刀……就在那儿。”墨无常的声音哑得快听不见，“他们要找的不只是凤髓玉，还有能开时空裂隙的钥匙……”
凌砚秋捡起那枚青铜令牌，摸着手心冰凉，上面的“魔”字像活的，微微发烫。他看向墨无常，对方望着海平线，眼里的迷茫裹着痛苦，像个找不着家的孩子。
“你到底是谁？”凌砚秋再问，声音里少了些防备，多了些拧巴。
墨无常没答，只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给他。是半块玉佩，刻着“苍澜”俩字的那半，边缘还沾着干了的血。
“拿着。”他站起身，往苦力营那边挪，背影在月光下拉得老长，“到了天津，你就晓得了。”
凌砚秋攥紧两块拼上的玉佩，看着他混进吓瘫了的苦力堆里，被清兵用枪托搡着往前走。海风还是那么冰，可掌心的玉佩透着点暖，像有啥东西要醒过来。
他低头瞅沙滩上的地图，天津卫的红圈旁边，还有行小字，像墨无常急急忙忙加上去的：
“她在魔器库。”
她？是苏语棠？
凌砚秋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苏语棠说过，墨无常要带她们去终南山，可现在看来，这趟天津卫，是躲不过了。
远处海平线上，铁甲舰没影的地方，隐约有红光跳了跳，像只闭着的眼，在黑夜里等着重开的时辰。而沙滩深处，那半截机甲残骸的驾驶舱里，一点幽绿的光亮起来，照出舱壁上刻的字——
“玄网破，龙醒时。”
凌砚秋握紧了玄光剑，蓝光在黑夜里轻轻颤，像在应着某个老早的约定。他知道，大沽口的机甲只是个开头，真正的风暴，正在天津卫那边攒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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