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清运车沉闷的轰鸣声和厢体内挥之不去的腐臭味，构成了一个令人极度不适的移动囚笼。车辆在苏黎世傍晚的街巷中不断颠簸、转向，每一次晃动都让紧贴金属厢壁的西人身体不受控制地碰撞。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只剩下嗅觉和听觉在被动地承受着煎熬。
夜枭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偶尔夹杂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王大锤粗暴地将他按在角落里，低声咒骂着：“妈的，你这家伙可别死在这臭烘烘的车里！”
“放心…”夜枭的声音气若游丝，却依旧带着那股令人厌恶的嘲弄，“在见到…‘神迹’之前…我舍不得死…”
林风没有理会他们。他借着从厢体缝隙透入的、不断变幻的微弱路灯光芒，仔细检查着山猫之前在地下水管中被擦伤的手臂。伤口不深，但沾满了污秽的泥水。
“得尽快清洗消毒。”林风从随身急救包里拿出纯净水和碘伏，动作熟练地进行处理。山猫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有肌肉微微绷紧显示着疼痛。
“我们到底要去哪？”王大锤忍不住再次问道，焦躁的情绪在封闭空间里蔓延，“这鬼车还要开多久？”
“去一个临时安全点。”林风压低声音，“雨晴准备的备用方案之一，一个废弃的地下通讯中继站。应该能让我们喘口气。”
大约又颠簸了二十多分钟，车辆终于缓缓停下。发动机熄火，外界隐约的喧闹声也消失了，陷入一片死寂。
后车厢门从外面被拉开，络腮胡司机那张写满不耐烦的脸出现在门口，一股新鲜的冷空气涌入，冲淡了些许恶臭。“到了，快点下去！真是晦气！”
西人迅速下车，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极其偏僻的工业区边缘，周围是高大的仓库和废弃厂房，看不到人影。垃圾车很快开走，仿佛从未出现过。
山猫根据记忆和苏雨晴远程传来的指示，领着众人绕到一座废弃厂房的后面，撬开一个隐蔽的地井盖，露出向下的金属梯。
“下面就是。”山猫率先下去。
林风和王大锤搀扶着几乎无法自己行走的夜枭，艰难地跟上。梯子下方是一条狭窄的维护通道，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电子设备老化特有的臭氧味。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上的电子锁早己失效。山猫用物理方式撬开锁舌，用力推开。
门后是一个大约三十平米的空间。这里就是废弃的地下通讯中继站。空气中灰尘弥漫，但相对干燥。一排排老旧的机柜如同沉默的黑色墓碑，上面布满了指示灯熄灭的控制面板和缠绕的蜘蛛网。角落里散落着一些废弃的工具和线缆。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上一个应急出口标志发出的幽幽绿光，以及从通风管道缝隙透下的微弱天光。
“暂时安全了。”山猫迅速检查了整个空间，确认没有其他出口和潜在危险。
王大锤几乎是首接把夜枭扔在角落里一堆废弃的防尘布上，后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轻点！他死了我们就白忙活了！”林风皱眉，走过去蹲下，检查夜枭腹部的伤口。绷带己经被血浸透。林风小心翼翼地解开，伤口因为之前的奔跑和颠簸，有些撕裂和发炎的迹象。
“妈的，真麻烦！”王大锤嘴里骂着，但还是从背包里拿出更专业的医疗包递过去。
林风沉默地开始重新清创、上药、包扎。他的动作专注而稳定，仿佛又回到了大学实验室里操作精密仪器的时候。夜枭仰躺着，汗水浸湿了他花白的头发，他睁着眼睛，看着布满管道和线缆的低矮天花板，眼神有些涣散，但嘴角那丝古怪的笑意却从未消失。
“嘿…小子…”夜枭忽然开口，声音嘶哑，“你的手法…很专业。但用来救一个…你恨不得杀了的人…不觉得讽刺吗？”
林头也不抬，冷冷道：“你活着比死了有价值。”
“价值？呵呵…我知道你们想听什么…‘降临派’、‘使者’、‘信标’…”夜枭喘着气，“但你们根本不明白…自己在面对什么。那是…超越我们理解的伟大存在…”
“少他妈在这神神叨叨！”王大锤忍不住吼道，“说人话！那些鬼东西到底是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夜枭艰难地转过头，看向王大锤，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干什么？我们在执行…宇宙的法则。筛选，进化…或者…净化。EMPA？他们不过是…一群守着宝藏却以为是诅咒的蠢货…他们甚至不理解那信标真正的作用…只想把它埋起来…”
林风包扎的手微微一顿。夜枭的话虽然疯狂，却印证了他之前的某些猜测。EMPA并非主导，他们更像是…看守？甚至可能是…实验品？
“那信标到底是什么？”林风沉声问。
“是灯塔…也是鱼饵…”夜枭的声音变得飘忽，“吸引…伟大的‘使者’…也吸引像你们这样…好奇的飞蛾…”他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点血沫。
林风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更多有用信息，反而可能加速他的死亡。他打好绷带最后一个结，站起身。
“大锤，给他点水和压缩食物，别让他死了。”林风走到一边，摊开山猫带来的电子地图。幽蓝的光芒映亮了他疲惫但锐利的眼睛。
“原定撤离点肯定不能用了。”林风的手指点在机场位置，“EMPA和那伙雇佣兵，‘降临派’，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
“那怎么办？这鬼地方也不能久待。”王大锤烦躁地说。
“走陆路，然后转海运。”林风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雨晴干扰交通制造混乱，给我们争取了时间。我们需要在她制造的窗口期内，赶到最近的跨境货运集散中心，混进去法国的货运列车或者集装箱卡车。”
“海上也不安全。”山猫冷静地提醒，“EMPA的影响力很大，国际海事组织很可能发出协查通报。”
“我知道。”林风深吸一口气，“但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雨晴己经联系了一个‘幽灵船’船长，只认钱，不认人。风险很大，但值得一试。”
他看向角落里蜷缩着的夜枭，又看了看疲惫不堪的队友。
“休息十分钟。处理伤口，补充体力。然后我们出发。”林风的声音不容置疑，“接下来的路，每一步都可能踩到地雷。”
废弃的中继站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夜枭粗重的呼吸声和众人咀嚼压缩食物的声音。短暂的喘息之后，是更漫长、更危险的亡命之途。墙上的应急灯幽幽地亮着，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群在命运钢丝上艰难行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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