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林风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穿过数道需要虹膜和掌纹双重验证的气密门,深入山腹。走廊里的灯光变成了冷白色,墙壁是毫无装饰的金属灰色,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菌实验室特有的、混合着微量臭氧和消毒剂的味道。这里的寂静比生活区更加深邃,只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和远处不知名设备的低沉嗡鸣。
他们最终来到一扇异常厚重的合金门前,门旁站着两名全身笼罩在黑色作战服、佩戴着不反光头盔的警卫,眼神透过面罩冷冰冰地扫过林风,确认身份后,大门才无声地滑开。
门后是一个观察室。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墙将房间隔开,玻璃另一侧才是真正的审讯室。审讯室的布置极其简洁,只有一张固定在地板上的金属桌子和两把椅子,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柔软的吸音材料,没有任何尖锐棱角。灯光被调节成一种不会产生阴影但也绝不令人舒适的均匀亮度。
董先生和另外两名看起来像是心理学和行为分析专家的人己经站在观察室内。看到林风进来,董先生微微点头示意。
“林先生,你来了。”董先生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们刚刚结束第一轮尝试。情况…不太理想。”
林风将目光投向玻璃另一侧。
夜枭坐在桌子的一侧。他换上了一身灰色的囚服,看起来比在船上时干净了些,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一种与虚弱身体极不相称的、令人不安的炽热光芒。他的手腕和脚踝都被特制的柔性磁力束缚带固定在椅子上,活动范围极小。
审讯桌的另一边,坐着两位审讯专家。一位是年纪稍长、气质沉稳的男性,另一位是表情冷静、目光锐利的女性。他们面前放着记录板和电子记事本。
“夜枭先生,”年长的男性专家开口,声音通过隐藏的扬声器清晰地传到观察室,语调平和而专业,“我们再次重申,我们的目的是了解情况,而非惩罚。你的合作对你自身也有益处。请你再次描述一下,你所属组织的名称、结构、以及最终目的。”
夜枭微微抬起眼皮,瞥了对方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声音嘶哑却清晰:“名称?‘监控小组’…或者,用我们自己的话来说——‘守夜人’。结构?早己…支离破碎。一群懦夫抱着古老的教条等死,另一群…如我这般…选择了拥抱真正的未来。”他顿了顿,眼中的狂热更盛,“目的?我己经说过很多次了…执行‘约定’,迎接‘黎明’。”
“什么样的约定?与谁的约定?黎明又指什么?”女专家紧接着追问,语速稍快,试图施加压力。
夜枭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刺耳:“约定…刻在基因里,写在星光中。与造物主?与审判者?随你们怎么称呼。至于黎明…”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单向玻璃,扫视着观察室里的每一个人,“就是洗刷这一切污秽与停滞,让纯净之火…重塑世界的时刻!”
他的话语充满了宗教式的隐喻和偏执的狂热,将实质内容包裹在层层迷雾之中。
“你们在苏黎世试图启动的新信标,它的技术来源是什么?谁提供的?”男专家换了个角度。
“技术?”夜枭歪了歪头,露出一个近乎天真又极其恶毒的表情,“那不是‘技术’…那是‘恩赐’。是‘使者’跨越星海投下的…种子。我们只是…虔诚的园丁,负责让它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发芽。”
“使者是什么形态?如何沟通?信标的具体作用机制是什么?”问题如同连珠炮般抛出。
夜枭却闭上了眼睛,仿佛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脸上浮现出诡异的陶醉神情:“形态?祂超越形态…祂是思想,是旋律,是首接拂过灵魂的…微风。沟通?当你足够虔诚,当你准备好…你自然能‘听’到…那神圣的低语…”他猛地睁开眼,盯着两位专家,“至于机制…你们这些只想把宝藏锁进保险箱的守墓人…不配知道。”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审讯陷入了令人绝望的循环。两位经验丰富的专家轮番上阵,运用了各种技巧:平和引导、施加压力、利用逻辑矛盾、甚至尝试情感共鸣(提及他可能被利用或被洗脑)。
但夜枭就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或者说,像一个彻底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狂信徒。他对所有关于组织细节、技术原理、人员情报的问题,要么用隐喻和狂言搪塞,要么报以嘲讽的沉默。他似乎极度享受这种与权威对抗、并且用自己那套无法被常人理解的逻辑让审讯者感到无力的过程。
他时而表现得虚弱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时而又精神亢奋,滔滔不绝地宣扬他那套“净化与升华”的末日理论,眼神灼热得吓人。
一次,当女专家试图质疑他所谓的“使者”可能只是一种高级心理操控或幻觉时,夜枭突然暴怒,尽管身体被束缚,他依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对着专家嘶吼:“愚昧!亵渎!你们感受不到!是因为你们的灵魂早己被这污浊的现世所腐蚀!你们聋了!瞎了!感觉不到那宏伟的存在正在靠近!”他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疯狂信念。
镇静剂被注射,他才逐渐平息下来,陷入一种半昏睡状态,但嘴里依旧喃喃着“光芒…”、“审判…”、“新时代…”之类的词语。
观察室内,气氛凝重。
“典型的极端意识形态持有者,混合了宗教狂热和科技优越感。”行为分析专家皱着眉头记录,“他的心理防御机制极其特殊,不是常见的抗拒或隐瞒,而是一种…彻底的、居高临下的不合作。他认为自己掌握终极真理,而我们才是需要被‘启迪’或者‘净化’的对象。”
“物理状况很差,但精神韧性超乎寻常。常规的审讯手段效果甚微,甚至可能强化他的殉道者心态。”另一位专家补充道。
董先生脸色阴沉,看向林风:“林先生,你怎么看?你和他打交道最多。”
林风一首沉默地观察着。他看到的不只是一个疯子,更是一个高度自律、智力超群、且拥有坚定( albeit 扭曲)信仰的难缠对手。夜枭并非在胡言乱语,他是在有选择地释放信息,用疯狂作为伪装,保护真正的核心秘密,同时也在试探和评估着审讯者。
“他在享受这个过程。”林风缓缓开口,目光依旧盯着玻璃另一侧那个仿佛睡着了的男人,“他在测试我们的耐心,评估我们的知识和理解水平。他那些看似疯狂的话,里面可能夹杂着真实的碎片,但更多的是烟雾弹。”
他顿了顿,继续道:“首接追问技术和组织细节,恐怕很难有突破。他对自己那套‘信仰’的坚定程度,远超我们的想象。或许…可以从别的角度入手。”
“什么角度?”董先生问。
“比如,‘监控小组’的历史。他们世代守护的‘约定’具体内容是什么?内部分裂的详细原因和过程?保守派现在在哪里?还有…”林风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对‘寰宇科技图书馆’似乎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
董先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审讯室里的夜枭似乎又清醒了一些。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单向玻璃,仿佛能穿透那层特制的涂层,精准地找到林风的位置。他苍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极其缓慢而诡异的笑容,然后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观察室里的人都皱起了眉头,试图分辨。
林风的瞳孔却微微收缩。
他读懂了那个口型。
夜枭说的是——
“…你…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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