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绝对寂静被打破，但空气中弥漫的张力却并未消散，反而更加具体和尖锐。林风那句“愿意在国家的指导下”的承诺，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释放出的不仅是合作的可能，更是无数亟待厘清的、关乎权力与边界的具体条款。
接下来的几天，林风没有再去观察审讯，而是被淹没在由董先生及其背后团队带来的、厚厚的法律文件、技术协议和安全规范草案之中。谈判的地点依旧在那间纯白的密室，但对面坐着的，除了董先生，还多了几位神情严肃、措辞精准的专家——一位是精通国际法和国内安全法的资深律师，一位是来自总装备部的技术评估专家，还有一位是负责保密和审计工作的官员。
谈判桌化作了没有硝烟的战场，每一句对话，每一个条款的斟酌，都关乎着星火科技的未来和林风自身的自由度。
【技术共享的范围与深度】： 技术评估专家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林先生，既然合作，技术透明是基础。我们需要‘卫士-1型’及其所有衍生技术的完整设计图纸、源代码、材料配方及生产工艺流程。特别是其中涉及能源核心和防护力场的部分，必须无条件提交以供专家组进行全面评估和…备案。”
“无条件提交所有核心代码和配方？”林风立刻摇头，语气坚决，“这不可能。这等同于将星火科技的所有知识产权拱手让人。我可以提供经过脱敏处理的技术白皮书、性能测试报告，并在特定项目上，在严格限定范围和目的的前提下，提供必要的技术接口和有限度的支持。但核心知识产权，必须保留在星火科技内部。”
“林先生，你要明白，”律师介入，语气平和却带着压力，“这不是普通的商业合作。涉及国家安全和潜在的地外威胁，常规的知识产权框架需要做出让步。国家需要确保对这些技术的绝对理解和控制力，以防万一。”
“理解和控制，不一定需要通过占有来实现。”林风反驳，“我可以接受派驻专家团队进驻星火（仅限于ASTD项目组），在隔离环境下进行联合研究和技术验证。但原始代码和配方库，必须由我本人和指定的最高权限团队掌握。这是底线。”
【监管的力度与方式】： 保密官员接着开口，声音不带任何感彩：“根据安全条例，星火科技，特别是你即将领导的ASTD（先进空间技术部），必须纳入最高级别的保密监管体系。所有研究人员需通过严格政审，所有数据传输需通过内部加密网络并由我们监控，所有实验数据和成果需先行报备审核，未经允许不得对外发表任何信息。”
林风皱起眉头：“必要的安全监管我可以接受。但‘所有数据监控’、‘先行报备审核’？这会极大扼杀研发效率和创造力。ASTD需要相对独立和灵活的研究环境。我可以承诺所有最终成果报备，并接受定期的、事先通知的安全审计。但日常研发过程中的内部数据流，必须保持一定的自主性。”
“自主性不能以牺牲安全性为代价。”官员毫不退让，“我们必须确保没有任何敏感信息泄露的可能，也要防止研发方向出现不可控的偏差。”
“那就设立双向监督机制。”林风提出折中方案，“你们派驻安全代表，拥有对最终输出和合规性的否决权。我保留研发管理的自主权和内部数据处理的隐私权。同时，建立由双方共同组成的与安全委员会，对重大研究方向和一票否决权的使用进行裁决。”
【资源投入与成果归属】： 董先生此时开口，回到了实际利益：“国家可以为ASTD提供 unparalleled 的资源支持：顶尖的人才、稀有的材料、专用的超算资源、甚至部分非核心的军方技术资料库权限。但是，相应的，ASTD产生的一切成果，其所有权和应用方向，必须由国家主导。”
“资源投入我欢迎，也迫切需要。”林风看着董先生，“但成果所有权完全由国家主导，这意味着星火科技将彻底沦为代工厂，失去所有未来。我要求ASTD的成果，由星火科技和国家共同拥有。民用领域商业化权益优先归属星火，以确保公司的持续发展能力；国家安全和特定领域应用权归属国家。具体比例和授权方式，可以再议。”
“林风，你要清楚，国家投入的不是小数目。”技术专家提醒道，“而且面对的是未知威胁，研发失败的风险极高。”
“正因风险极高，才更需要保持商业实体的活力和灵活性。”林风坚持道，“纯粹的国家项目往往效率低下且缺乏应用转化动力。星火科技的存在，可以作为技术军民融合转化的最佳平台，既能保障国家安全需求，又能反哺民用科技，形成良性循环。”
谈判进行得异常艰难。每一轮交锋都围绕着“控制”与“自主”、“安全”与“效率”、“付出”与“回报”的核心矛盾展开。林风深知自己处于弱势，他必须拿出合作的态度，但又必须死死守住几条关键底线：核心知识产权的最终控制权、研发管理的一定自主性、以及公司未来的商业生存空间。
他表现得既坚定又灵活，在原则问题上寸步不让，在非核心细节上愿意做出让步。他不断强调共同威胁的紧迫性，试图将对方的注意力从“如何控制他”转移到“如何高效利用他应对危机”上来。
几天下来，双方都筋疲力尽。草案文件上密密麻麻都是修改的标注和未定的条款。
最终，在一项关于“基于图书馆知识但经林风消化重构后产生的二次创新成果”的归属权问题上，双方都意识到需要更高层面的决断时，谈判暂时告一段落。
一份名为《关于成立“先进空间技术部（ASTD）”及应对地外潜在威胁的初步合作框架协议》的临时性文件被打印出来。上面依旧有不少【待议】和【需上级核准】的标注，但大体框定了合作的方向：
1. 成立ASTD：隶属星火科技，但定位为国家级绝密项目组，享受最高级别安保和资源倾斜。
2. 技术共享：林风提供脱敏技术报告和有限技术接口，接受专家组联合评估。核心知识产权保留在星火，但国家拥有强制征用许可（需极高级别批准和补偿）。
3. 监管模式：国家派驻安全代表和专家团队，设立双向监督机制和安全委员会。
4. 资源与成果：国家投入大量资源，ASTD成果双方共有，民用商用权优先归属星火，国家拥有无偿军用和特定应用权。
5. 优先任务：撬开夜枭的嘴，获取情报；基于现有技术，优先发展防御性及深空探测相关技术。
林风在协议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感觉手中的笔重若千钧。
这并非一份胜利的协议，更像是一份在巨大压力下达成的脆弱妥协。他让渡了部分权力和自由，换取了生存的空间和应对危机的资源。
他知道，这份协议的真正执行，将会伴随着无数新的博弈和摩擦。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不断证明自己的价值。
走出密室，他深吸了一口山腹中微凉而稀薄的空气。
下一步，他必须立刻去见那个能决定他短期内是成为“合作伙伴”还是“重点监管对象”的关键人物——夜枭。
他的新方案，必须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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