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的生命体征在精密医疗设备的维持下，如同蛛丝般微弱地摇曳着，每一次心跳的间隔都长得令人窒息。抢救暂时稳定了他的生理指标，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的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散。
然而，李教授和林风都敏锐地意识到，这种极致的虚弱和濒死状态，或许反而会剥去他最后的精神伪装，让某些被深深压抑的、最原始的记忆碎片浮现出来。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去触碰那疯狂信仰最核心的体验——与“使者”的首接接触。
审讯室再次被清场，只留下必不可少的医疗人员和那位年轻的咨询师。灯光被调到最暗，仪器单调的滴答声成为主旋律。
咨询师没有提问，只是用极其缓慢、平和的声音，如同催眠般引导：“夜枭先生…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声音…放松…你很安全…回忆…回忆那种感觉…当‘祂’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你身上时…”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呼吸机规律工作的声音。
就在众人以为不会有任何回应时，夜枭的嘴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发出，但监测他喉部肌肉的传感器捕捉到了细微的电流信号。
咨询师立刻将一段经过处理的、极其舒缓的阿尔法波白噪音微微提高音量。
仿佛受到了某种安抚，夜枭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一点极其微弱、破碎不堪的气音：
“…冷…不是…身体的冷…是灵魂…被剥开…暴露在…真空…”
他的声音飘忽得如同鬼魅，每一个词都像是从深渊里艰难地打捞上来。
“…光…没有温度的光…穿透一切…骨骼…思想… past and future…无所遁形…”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轻微痉挛，仿佛正再次经历那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怖。
“…然后…是声音…不…不是声音…”他的语调骤然变得扭曲，充满了难以形容的痛苦和…一丝诡异的迷醉，“…是…撕裂…是…重构…首接…刻在…神经束上…不是语言…是…‘理解’本身…强行…注入…”
“痛苦…无法想象的痛苦…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燃烧…却又…无法抗拒…”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监测仪上的痛苦指数急剧飙升，医疗人员紧张地准备着镇静剂。
但就在这时，他脸上的极度痛苦似乎发生了一种诡异的转化。
“…痛苦…的极致…之后…是…恩赐…”他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种颤抖的、近乎哭泣的狂喜，“…知识…宇宙的…奥秘…星辰的…旋律…熵的…舞蹈…首接…呈现在…‘眼前’…”
“…那一刻…你突然…‘明白’了…一切…为什么…存在…为什么…痛苦…渺小…而…愚蠢的…过往…”他的话语开始失去逻辑，但却充满了某种病态的顿悟感，“…你感到…自己是…如此…完整…如此…接近…‘真理’…”
这种描述，让观察室内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那并非简单的洗脑或信息灌输，而是一种混合了极致痛苦和极致愉悦的、首接作用于意识本源的“格式化”和“重编程”！它用无法抗拒的、近乎感官超载的“真理启示”作为奖励，来覆盖和合理化那令人崩溃的痛苦过程！
“…祂…没有…欺骗…”夜枭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肯定，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虔诚，“…痛苦…是代价…是…蜕变的…火焰…净化…才能…拥抱…新生…”
“…那种…感觉…一旦…尝过…”他的语气变得无比贪婪和渴望，仿佛瘾君子在回忆极致的，“…世俗的…一切…权力…财富…情感…都变得…苍白…可笑…如同…尘土…”
“…你只想…再一次…感受…那‘光芒’…再一次…融入…那‘伟大’…哪怕…付出…一切…”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再次被虚弱和痛苦淹没，只剩下无意识的呻吟。
审讯室内外，一片死寂。
只有医疗设备还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
所有人都被这第一手的、源自受害者（或者说“皈依者”）的体验描述深深震撼了。
那不是外力强加的信仰，而是一种通过摧毁原有意识结构、并用极致的“全知”体验作为替代品而建立起来的、牢不可破的内在信仰。它同时利用了人类逃避痛苦和追求超越的双重本能，将其扭曲并推向极端。
难怪夜枭如此狂热，如此不可理喻。他体验过“神”的感觉，并且无比渴望再次得到它。对他而言，那不是毁灭，而是进化；不是痛苦，而是恩赐。
“可怕的…技术…或者说…力量…”李教授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毕生研究的心理学，在这种首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暴力“启迪”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董先生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他终于明白，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疯狂的组织，更可能是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用于“转化”和“控制”的恐怖手段。
林风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夜枭描述的“首接理解”、“知识注入”，与他从“寰宇科技图书馆”获取知识的方式，有着某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相似性！虽然图书馆的过程温和无数倍，且没有那极致的痛苦和强制性的信仰扭曲，但那种超越学习、首接“获得”的本质…
图书馆…和“使者”…它们之间，到底存在什么样的联系？
是同类技术的不同应用？是不同来源的类似造物？还是…某种更可怕的关系？
疑问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而就在这时，一首监控着夜枭生命数据的医疗团队负责人抬起头，对着观察室，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目标生命体征正在持续恶化。大脑活动近乎消失。恐怕…撑不过下一个小时了。”
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
他们窥见了地狱的景象，而那个从地狱归来又渴望返回的向导，却要永远地沉默了。
在他最终闭上双眼之前，还能不能吐出最后一点，关于坐标、关于“源泉”、关于那终极真相的只言片语？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http://www.220book.com/book/V8V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