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那句“陛下似乎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精准地扎进了林枫最脆弱的神经末梢。
乾清宫东暖阁里，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刚刚因太后离开而稍稍松弛的气氛，骤然凝结成冰。林枫瘫坐在御座上的身体猛地一僵，后背刚刚被冷汗浸透的凉意，此刻化作刺骨的寒流，瞬间席卷全身。
他缓缓转过头，对上了刘瑾抬起的目光。
那目光！不再是往日那种带着谄媚和试探的柔和，而是如同暗夜里的毒蛇，冰冷又锐利、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种猎人锁定猎物般的笃定。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幽光，仿佛己经穿透了这身华丽的龙袍，看到了里面那个惊慌失措的现代灵魂。
林枫的心跳几乎停止。完了！这老狐狸果然起疑了！而且不是一般的怀疑，是近乎确定的质疑！那句“伺候陛下日久”，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他熟悉真正的朱厚照！自己这个西贝货，在朝夕相处的贴身大太监面前，破绽太多了！早朝上的“KPI”，刚才在太后面前脱口而出的“自由恋爱”，还有自己这一系列不同于原主的言行举止在刘瑾这种老江湖眼里，简首是漏洞百出！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枫。他仿佛看到自己被当成妖孽拖出去烧死的画面，看到刘瑾阴笑着扶持新帝登基的场景社畜对失业的恐惧，在此刻升级成了对死亡的终极恐慌！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社畜甩锅技巧，在刘瑾这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注视下，全都失效了。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明黄的龙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就在林枫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即将被刘瑾的目光压垮之际，一股源自社畜本能的求生欲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反击！必须把水搅浑！必须—忽悠！
电光火石之间，林枫那被BUG和需求文档折磨得异常发达的联想能力，结合刚刚应付太后的“积劳成疾”论，瞬间拼凑出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荒诞绝伦的借口！
他脸上的慌乱和苍白，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迅速转化为一种混合着“震惊”、“恍然大悟”以及“秘密被发现”的复杂表情，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神圣感？
“刘伴伴！” 林枫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装的）而微微发颤，他快步走到刘瑾面前，不顾对方还跪着，一把抓住刘瑾的胳膊（触感冰凉滑腻，让他差点甩开），眼神灼灼地盯着刘瑾那双充满探究的细长眼睛。
“你…你竟然也感觉到了？” 林枫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知音”般的激动，又刻意压低了嗓音，营造出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氛围，“朕…朕还以为，这天地异象，只有朕一人知晓！”
“天…天地异象？” 刘瑾被林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神秘兮兮的态度弄懵了，他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和百般辩解没有出现，反而是这种神神叨叨的反应？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眼中的锐利探究被一丝愕然和更深的好奇取代。
“没错！” 林枫用力点头，表情极其“严肃”和“虔诚”，开始了他影帝级别的表演，“就在…就在前些日子，朕批阅奏折至深夜，心力交瘁，伏案小憩之时。”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回忆一个无比震撼的场景，“忽见寝殿之内，紫气东来，霞光万道！一位仙风道骨老神仙，脚踏七彩祥云，降临在朕的面前！”
刘瑾的瞳孔猛地一缩。神仙？托梦？这套路在宫里并不新鲜，历朝历代皇帝为了证明自己“受命于天”，都喜欢搞点祥瑞神迹。但从小看着朱厚照长大的刘瑾，深知这位爷的性子——贪玩好动，对神鬼之说向来嗤之以鼻！他会信这个？还说得如此煞有介事？
林枫捕捉到刘瑾眼中的惊疑，心中稍定，知道鱼饵抛出去了，赶紧继续加料：
“那老神仙对朕言道：‘汝乃紫微星转世，肩负重振大明气运之天命！然则，天道运行，自有其秘！汝需谨记吾言，依计而行，不可泄露天机！’”
他顿了顿，观察着刘瑾的反应，见对方眉头紧锁，显然在判断真假，立刻抛出“干货”：“那老神仙传授了朕许多闻所未闻的‘天道箴言’和‘神机妙法’！比如‘开皮哎’（KPI）！此乃衡量一国气运兴衰、官府办事效率之无上法门！非天命所授，不可窥其真意！还有‘流程优化’！此乃梳理阴阳、贯通脉络，使政令通达如臂使指之仙家手段！至于‘自由恋爱’。” 林枫脸上露出一丝“惭愧”，“那是老神仙点化朕，阴阳和合、万物滋生，亦需合乎天道自然之情，强求反损国运，朕一时情急，在母后面前说漏了嘴，差点泄露天机，真是罪过！”
刘瑾彻底沉默了。他跪在地上，低着头，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林枫这番“仙人托梦”的说辞，漏洞百出，极其荒诞，完全不符合他认知中的朱厚照。但是！皇帝言之凿凿，神情“虔诚”，甚至搬出了“紫微星转世”、“重振大明气运”这样的大帽子。更重要的是，林枫提到的那些怪异词汇“KPI”、“流程优化”，确实闻所未闻，带着一种诡异的、难以理解的“道理感”，硬要往“天机”上套，似乎也勉强说得通？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宫里混到刘瑾这个位置，对鬼神之事，内心深处总存着一份敬畏。尤其是涉及到皇帝的天命！
林枫看着刘瑾沉默不语，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该下猛药了！他决定以进为退，反将一军！
他松开抓着刘瑾胳膊的手，背过身去，负手而立（模仿电视剧里的帝王范儿），语气陡然变得深沉而带着一丝悲悯，仿佛洞悉了未来。
“刘伴伴，你侍奉朕多年，忠心耿耿，朕都看在眼里。”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营造氛围，“那老神仙除了传授天道箴言，也曾…也曾向朕警示过一些未来的劫数。”
刘瑾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劫数？什么劫数？
林枫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刘瑾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
“老神仙言道，朕身边，有肱骨之臣，忠心可鉴日月，然亦有奸佞之辈，如附骨之疽，暗藏祸心！此僚位高权重，贪得无厌，结党营私，败坏朝纲！若不及时剪除，恐酿成滔天大祸，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千刀万剐的下场！”
“身首异处！千刀万剐！” 这八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刘瑾的心口！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毫无血色！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贪得无厌？结党营私？这说的不就是他自己吗？！尤其那“千刀万剐”的结局，更是让他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气！
林枫将刘瑾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怕了？这就对了！他继续加码，语气带着一种“朕是为你好”的语重心长：“刘伴伴啊，你与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神仙警示之言，朕本不该泄露，但念你多年侍奉，不忍见你—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副“天机不可泄露，但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你”的纠结模样。
刘瑾此刻，心乱如麻。林枫这番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如同重锤敲在他的软肋上。那“仙人托梦”的荒诞感，被“紫微星转世”、“重振大明”的大义名分和针对他个人的、极其精准恶毒的“预言”给冲淡了。巨大的恐惧压倒了对皇帝“不同”的怀疑。宁可信其有啊！万一是真的呢？那千刀万剐的下场！
他额头重重磕在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惶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老奴…老奴叩谢陛下天恩！泄露天机警示，老奴…老奴惶恐无地！陛下放心！老奴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定当…定当谨言慎行，克己奉公！绝不敢有负圣恩！那…那奸佞之辈，老奴也定当替陛下多加留意！” 他不敢说“铲除”，只敢说“留意”，显然方寸己乱。
林枫看着跪伏在地、身体微微发抖的刘瑾，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后背又是一层冷汗，这次是紧张的。他强作镇定，摆了摆手，声音带着疲惫（这次是真的心力交瘁）：“嗯…你明白就好。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朕知，绝不可再入第三人耳！否则天威难测！”
“老奴明白！老奴谨记！” 刘瑾头埋得更低了。
“起来吧，朕乏了。这些奏折…” 林枫厌恶地瞥了一眼那堆积如山的册子，“你先按朕之前说的新规矩，让司礼监和内阁去筛一遍！合格的再送来！朕要歇息片刻。”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好好消化这惊心动魄的半天。
“老奴遵旨！” 刘瑾如蒙大赦，赶紧爬起来，躬着身子，倒退着，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东暖阁。只是在转身离开殿门的那一刻，他低垂的眼帘下，那抹冰冷的探究和深深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如同毒蛇般，更深地潜藏了起来。皇帝的变化太过诡异，那番“仙人托梦”的说辞疑点重重，而那“千刀万剐”的预言更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他需要时间，需要去查证！
看着刘瑾消失在门口，林枫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重重跌坐回御座，大口喘着粗气。忽悠过去了！暂时安全了！他感觉自己像是刚打完一场生死时速的代码攻坚战，心力交瘁。
然而，还没等他这口气喘匀，一个小太监又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进来，声音带着一丝古怪的兴奋：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宫里的掌事姑姑来了，说…说皇后娘娘听闻陛下近日操劳国事，甚是辛劳，特意…特意亲手调制了羹汤，请陛下…请陛下移驾坤宁宫，共进晚膳，以…以慰圣心。”
“噗——！” 林枫刚端起茶杯想压压惊，听到这话，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
刚应付完催生的太后，打发了疑心的权宦，这…这正主皇后就亲自下场了？还“共进晚膳”？“以慰圣心”？这潜台词不要太明显！这是要补上昨晚的“侍寝”啊！
社畜皇帝看着窗外渐渐暗淡的天色，再想想坤宁宫那位端庄守礼、昨晚让他尴尬到抠出三室一厅的夏皇后。
这破班！连下班后的私人时间都要被“强制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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