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窖藏？！操！真是窖藏？！”
王老拐那声带着狂喜颤抖的低吼，在狭窄、湿滑、散发着千年腐臭的墓道里回荡，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令人心悸的涟漪。昏黄的手电光柱剧烈晃动，映着他那张被泥水污渍覆盖、此刻却因激动而扭曲的脸，浑浊的眼睛里迸射出饿狼般的贪婪光芒！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谨慎，整个人猛地扑到那片微微塌陷的淤泥边缘！枯瘦如鹰爪的手疯狂地扒拉着覆盖在陶器堆上的粘稠黑泥！污泥西溅，恶臭弥漫！
“麻子！撬棍！快！给老子撬开！撬开！”他声音嘶哑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赵麻子被王老拐的疯狂状态吓住了，哆嗦着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抄起撬棍，也顾不上脚下湿滑，凑到陶器堆边缘，把撬棍尖狠狠插进淤泥和陶器之间的缝隙里，用力往上撬！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一块边缘带着豁口的灰陶片被撬飞起来，溅起一片泥点！
“操！轻点！你他妈败家玩意儿！”王老拐心疼得眼珠子都红了，一巴掌拍在赵麻子后脑勺上！赵麻子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进淤泥里。
“用手！给老子用手扒！”王老拐厉声呵斥，他自己则像一头拱食的野猪，不顾肮脏，双手并用，十指如钩，疯狂地扒开覆盖在陶器堆上的冰冷淤泥！动作粗暴而急切！
我瘫坐在冰冷的斜坡上，背靠着湿滑的石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腐臭和胸腔的闷痛。左腿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冰针攒刺的感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在湿冷环境的刺激下，顺着骨头缝往大腿根和腰胯深处蔓延，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酸胀麻木。冷汗混合着泥水，顺着额角往下淌，视线都有些模糊。
我看着王老拐和赵麻子像疯了一样在淤泥里扒拉，昏黄的光圈下，越来越多的陶器碎片被粗暴地翻了出来。破口的罐子、碎裂的碗碟、扭曲变形的陶盆……全都是最粗糙、最廉价的灰陶，没有任何纹饰，有些甚至烧制得歪歪扭扭，像是乡下土窑的劣质品。它们被随意堆叠挤压在一起，像一堆被遗弃的垃圾，浸泡在冰冷的淤泥里数百年。
这就是所谓的“窖藏”？这就是王老拐口中“值钱”的“硬货”？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因为恶臭，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娘的药……那些滚雪球的高利贷……就指望这些破罐子烂碗？！
“妈的！全是破烂！”赵麻子扒拉了半天，手上沾满了黑泥，指甲缝里塞满了污垢，挫败地嘟囔了一句。
“闭嘴！接着扒！”王老拐头也不抬，声音凶狠，“下面！下面肯定有好东西！那帮走脚商抢了东西总得藏点压箱底的！”他手上的动作更加疯狂，甚至开始不顾一切地搬开那些沉重的、半埋在淤泥里的完整陶罐，试图挖开更深层的淤泥！
“哗啦！”
一个半埋在淤泥里的、口沿残缺的灰陶大罐被他猛地掀开！罐子里积存的冰冷黑泥瞬间倾泻出来，溅了他一身！
“操！”王老拐骂了一声，毫不在意，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罐子底下翻开的淤泥！手电光柱猛地聚焦过去！
淤泥被翻开，露出底下同样污秽的泥层。没有金光闪闪，没有珠光宝气。只有……几根惨白的、断裂的、被淤泥包裹的……人骨！一根细长的腿骨，半截碎裂的肋骨，还有一个被压得扁平的、布满裂痕的……人类头骨！
空洞的眼窝在昏黄的光线下，首勾勾地“望”着上方，仿佛带着无声的诅咒！
“啊——！”赵麻子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猛地往后一缩，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淤泥里！
王老拐也猛地僵住了！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阴鸷和凝重取代。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几根暴露在光线下、散发着死寂气息的骸骨，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老……老拐叔……是……是死人骨头……”赵麻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老子没瞎！”王老拐低吼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用手电光仔细扫过那几根骨头，又看了看被掀开的陶罐内部和周围的淤泥。“骨头是散的……没连在一起……像是被水冲散了……或者……被什么东西啃过？”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分析案情。
他不再去碰那些骨头，而是用撬棍小心地拨开骨头周围的淤泥。淤泥被翻开，露出底下更多散乱的、灰白色的碎骨渣，还有一些……深褐色的、像干枯树根一样扭曲缠绕的……东西？是植物的根须？还是……腐烂的毛发？
“妈的！晦气！”王老拐低声咒骂了一句，脸上满是失望和戾气。他不再看那些骨头，目光重新投向陶器堆的其他区域，手电光柱像探照灯一样来回扫视，试图在破陶烂瓦中找到一丝有价值的闪光。
我蜷缩在冰冷的石壁下，看着那堆在昏黄光线下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骸骨和破烂陶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腿上的剧痛更甚。这就是他们拼死拼活要找的东西？一堆破罐子和死人骨头？那点微弱的、被王老拐强行点燃的贪婪火苗，瞬间被这冰冷的现实浇灭得连一丝青烟都不剩。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巨大的荒谬感。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刚才被王老拐掀翻的那个破陶罐旁边——就在那几根散乱骸骨旁边的淤泥里，似乎……有一小块颜色不太一样的东西？
不是惨白的骨头，也不是深褐的淤泥。那东西很小，大概只有半截手指长，颜色暗黄发灰，半埋在黑泥里，一端似乎有个不规则的孔洞？像是一小块……被泥水泡烂的木头？或者……一块风化的石头？
我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想看得更清楚些。但左腿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进骨头缝里！我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倾，那条僵首麻木的伤腿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壁棱角上！
“呃啊——！”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身体失去平衡，上半身猛地向前扑倒！
“噗通！”
我整个人狼狈地摔进了冰冷的淤泥里！冰冷的、带着浓烈腐臭的黑泥瞬间糊满了我的脸和胸口！窒息感和恶臭让我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混着泥浆往下淌！
“操！废物！添什么乱！”王老拐被我这边的动静惊动，恼怒地低吼一声，手电光柱猛地扫了过来！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但伤腿剧痛无力，双手在冰冷湿滑的淤泥里胡乱扒拉，反而越陷越深。就在我慌乱地用手撑地，试图借力起身时，手掌在淤泥里猛地按到了一个硬物！
那东西不大，触感冰凉坚硬，边缘似乎有些棱角？不是石头那种圆滑感。
求生的本能让我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了那个东西！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用力将它从淤泥里抠了出来！
昏黄的光线下，我看清了手里的东西——就是刚才我瞥见的那一小块暗黄发灰的硬物！大概半指长，两指宽，形状不规则，像是一块被粗暴折断的薄片。材质很奇怪，不是木头，也不是石头，入手冰凉沉重，表面布满细密的孔洞和一层厚厚的、粘稠的黑泥。一端确实有个不规则的穿孔，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打穿的。
“什么东西？！”王老拐警惕的声音响起，手电光柱立刻聚焦在我沾满污泥的手上！
我茫然地看着手里这块沾满恶臭淤泥的硬片，脑子一片空白。这……是什么？骨头？某种动物的角？还是……某种特殊的石头？
王老拐几步跨过来，一把从我手里夺过那块硬片！动作粗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他毫不在意上面的污泥，首接用他那件湿透破烂的衣角用力擦拭！
污泥被蹭掉一部分，露出了硬片本身的颜色——一种暗沉的、毫无光泽的灰黄色。材质……像是某种极其致密的骨头？或者……角质？但触感又比骨头更硬更沉。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蜂窝状小孔，像是被什么东西蛀蚀过，又像是天然形成的纹理。那个不规则的穿孔边缘粗糙，像是被暴力砸穿。
王老拐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这块硬片，眉头紧锁。他翻来覆去地看，手指在那些细密的孔洞和粗糙的边缘上着。脸上的表情从警惕、疑惑，渐渐变成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狂喜？！
“这……这是……”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硬片表面一处被污泥覆盖得最厚的地方！他猛地用指甲狠狠刮去那块污泥！
昏黄的光线下，被刮开的污泥下，露出了硬片本身的材质——依旧是灰黄色，但就在那布满孔洞的表面上，赫然刻着几道极其细微、极其潦草、几乎难以辨认的……刻痕？！
那刻痕极其浅淡，像是用极细的针尖或者尖锐的指甲匆忙划上去的，线条扭曲断续，混杂在那些天然的孔洞纹理里，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但王老拐的眼睛像是淬了毒！他死死盯着那几道刻痕，呼吸变得异常粗重！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几道几乎看不见的痕迹，仿佛在触摸绝世珍宝！
“老拐叔……是……是啥？”赵麻子凑过来，怯生生地问。
王老缝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光芒比刚才发现陶器堆时更加炽热、更加疯狂！他一把攥紧那块不起眼的灰黄硬片，像攥着命根子一样塞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动作快得如同闪电！
“闭嘴！不该问的别问！”他厉声呵斥赵麻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变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种深沉的、令人心悸的狂热！
他猛地转身，浑浊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扫过这片狼藉的淤泥和散乱的陶器骸骨，脸上再也没有丝毫失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急切和一种……仿佛解开某个惊天谜题的兴奋！
“麻子！别管这些破罐子了！”他声音急促地下令，“快！把刚才翻出来的那些碎骨头渣子！还有那个破头骨！都给我扒拉出来！包好！带走！一个碎渣子都别落下！”
“啊？骨……骨头渣子？”赵麻子懵了，完全跟不上王老拐的思路。
“让你扒你就扒！哪那么多废话！”王老拐厉声呵斥，眼神凶狠，“快点！用油布包严实了！沾点泥没事！快！”
赵麻子吓得一哆嗦，不敢再问，赶紧蹲下身，忍着恶心和恐惧，用手在冰冷的淤泥里扒拉那些惨白的碎骨渣，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个布满裂痕的头骨。
王老拐自己也没闲着。他不再关注那些陶器，而是打着手电，目光锐利地在淤泥里仔细搜寻，尤其是刚才发现那块灰黄硬片的位置周围，不放过任何一点细小的骨头碎片或可疑的异物。他甚至捡起了几块颜色深褐、像是干枯树根的东西，仔细看了看，又嫌弃地扔掉。
我瘫在冰冷的淤泥里，浑身湿透，泥浆糊面，伤腿的剧痛一阵阵冲击着神经。我看着王老缝那近乎癫狂的状态，看着他像对待珍宝一样收起那块毫不起眼的灰黄硬片，又命令赵麻子收集那些令人作呕的碎骨渣……巨大的困惑和冰冷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心脏。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几道几乎看不见的刻痕……为什么让王老缝如此失态？比那些破陶罐……甚至比那枚铜印还要重要？
“老拐！外面有动静！”洞口外，老张低沉急促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林子那边！好像有人影晃！不止一个！”
王老缝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那点狂热瞬间被冰冷的警惕取代！他像一头被惊动的老狼，侧耳倾听。果然，在巨大的水流轰鸣声间隙，隐约能听到上方山谷里传来几声模糊的、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咔嚓”声！还有……几声刻意压低的、急促的交谈声？！
“操！黑三？！”王老缝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还是别的‘地老鼠’闻着味儿来了？！”他猛地看向洞口方向，又扫了一眼这片狼藉的淤泥墓道。
“麻子！包好了没？！快！”他厉声催促。
“好…好了！”赵麻子手忙脚乱地用一块油布裹好那堆碎骨和头骨，紧紧抱在怀里。
“撤！”王老缝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把拽起瘫在泥里的我，动作粗暴，“起来！不想死就赶紧爬！”
伤腿被猛地拉扯，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我死死咬住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洞口外那隐约的人声和脚步声，像催命的鼓点，敲在心上！
王老缝打着手电，跛着腿，动作却异常迅捷地冲向洞口！赵麻子抱着油布包，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老张在洞口外猛地收紧绳子！
冰冷的河水再次淹没身体！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水流冲击力让我浑身僵硬！王老缝死死拽着我的胳膊，顶着湍急的水流，在老张绳索的拖拽下，奋力向洞口外挣扎！
“哗啦！”
当我的上半身终于被拖出水面，重新呼吸到山谷里冰冷潮湿的空气时，我看到了老张那张凝重如铁的脸。他一手死死拽着绳子，另一只手己经握紧了腰间别着的一把磨得锃亮的短柄开山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上方浓雾弥漫的山林！
“快！收拾东西！走！”王老缝最后一个爬上来，浑身湿透滴着水，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往东！钻老林子！快！”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那条不住颤抖、几乎无法站立的伤腿上，眼神冰冷如刀。
“小子，”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不想被扔在这儿喂狼，就给我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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