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脚步声！清晰！近在咫尺！
就在浓雾翻滚的边缘，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正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我藏身的灌木丛走来！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腐叶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仿佛凝固！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喉咙！我蜷缩在冰冷的荆棘丛后，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完了！被发现了！是黑三的人？！还是护林队？！他们回来找我了？！
浓雾像流动的牛奶，模糊了视线。那人影越来越近，轮廓逐渐清晰。不高，甚至有些佝偻。步伐不快，甚至带着一种……蹒跚？不像是黑三那种精壮汉子的气势，也不像护林员那种警惕的搜索姿态。
人影在距离我藏身处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浓雾缭绕，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旧棉袄的背影，头上似乎裹着一块看不清颜色的头巾？身形瘦小，像个……老人？
他（她？）没有立刻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侧耳倾听着什么。周围死寂一片，只有浓雾流动的细微声响和远处不知名的鸟兽偶尔发出的、令人心悸的怪叫。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冰冷的泥水浸透了我的后背，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左腿的剧痛在极度的恐惧下似乎暂时被麻痹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那人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浓雾中，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皮肤黝黑粗糙，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睛里没有焦距，像蒙着一层灰翳。嘴唇干瘪，微微张开着，露出几颗发黄的残牙。头上裹着一块洗得发白、沾着泥点的蓝布头巾。
是个……老妇人？
她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扫视着浓雾弥漫的山林，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近在咫尺、蜷缩在荆棘丛里的我。她的目光空洞，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迟钝和茫然。
“阿……阿黄……”她突然张开干瘪的嘴唇，发出一个极其沙哑、含混不清的声音，像是在呼唤什么，“阿黄……回家……吃饭了……”
声音苍老、微弱，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在死寂的山林里显得格外诡异。
不是追兵！不是黑三！是个……迷路的、找狗的老太婆？！
巨大的恐惧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一丝微弱的庆幸取代！我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身体一软，差点瘫倒在泥地里。冷汗像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冰冷的衣服。
那老妇人又茫然地呼唤了几声“阿黄”，声音在浓雾中飘散开去，没有任何回应。她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困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转过身，步履蹒跚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浓雾深处走去，身影很快被白茫茫的雾气吞没。
“沙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死寂的山林里。
死里逃生！
我瘫在冰冷的泥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腐叶腥气和劫后余生的颤抖。心脏还在狂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刚才那短短几秒钟的恐惧，比在墓底被吊下去还要可怕！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勉强缓过神来。冰冷的泥水刺激着皮肤，左腿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提醒着我残酷的现实。我还在这该死的山里！腿断了！被抛弃了！随时可能冻死、饿死，或者被野兽吃掉！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这个念头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脑海里！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我挣扎着坐起来，目光落在怀里那个沾满泥浆的破旧背包上。王老拐的包！里面……有那块骨片！
我颤抖着手，再次拉开背包拉链。浓烈的恶臭再次扑面而来，但我强忍着恶心，在冰冷的泥水里摸索着。工具、绳索、化肥袋……还有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油布包裹！我粗暴地将它推到一边，手指颤抖着探向背包最底层的夹层。
冰冷的、坚硬的触感传来！还在！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灰黄色的骨片从泥水里抠了出来。它比想象中更沉，入手冰凉刺骨，表面布满细密的蜂窝状孔洞，沾满了黑泥。我用力在湿透的裤腿上蹭了蹭，蹭掉一些污泥，露出底下暗沉无光的灰黄色材质。一端那个不规则的穿孔边缘粗糙，像是被暴力砸穿的。
昏暗中，我死死盯着骨片表面。王老拐当时那狂喜的眼神……那几道几乎看不见的刻痕……在哪里？
我眯起眼睛，强忍着腿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和眩晕感，将骨片凑到眼前，借着浓雾中极其微弱的天光，用手指仔细地、一寸寸地抚摸着骨片粗糙的表面。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些天然的孔洞纹理和粗糙的触感……难道是我看错了？还是王老拐眼花了？
巨大的失望再次涌上心头。我泄气地将骨片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刺激着皮肤。就在这时，我的指尖在骨片边缘一处相对平整的地方，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凹陷感？
不是孔洞！是……一道划痕？！
我精神一振！立刻将骨片凑得更近，用指甲尖小心翼翼地刮去那处边缘的污泥。污泥被刮开，露出了骨片本身的材质。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了——一道极其浅淡、极其细微的、如同头发丝般的刻痕！歪歪扭扭，断断续续，几乎与骨片本身的纹理融为一体！
不是错觉！真的有刻痕！
我心脏狂跳起来！强忍着激动，手指颤抖着继续在骨片表面摸索。指尖划过那些细密的孔洞边缘，划过粗糙的表面……突然！在靠近那个不规则穿孔的地方，又摸到了另一道极其微弱的凹陷！
刮开污泥！又是一道浅淡的刻痕！
两道刻痕！一道在边缘，一道在穿孔附近！极其浅淡！极其潦草！像是用极其尖锐的东西匆忙刻上去的！根本看不清是什么图案！更别说文字了！
这……就是王老拐狂喜的原因？就凭这两道几乎看不见的划痕？
巨大的困惑和一丝被愚弄的愤怒涌上心头。但很快，又被一种更深的绝望取代。就算这骨片真是什么宝贝，就凭这两道鬼画符，又能有什么用？能换钱吗？能治我的腿吗？能让我活着走出这片该死的山林吗？！
冰冷的现实像一盆冰水浇在头上。我颓然地瘫坐在泥地里，手里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骨片，仿佛它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却又感觉它毫无用处。左腿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骨头缝里搅动，痛得我眼前阵阵发黑，意识都开始模糊。
寒冷、饥饿、剧痛、绝望……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身体，一点点收紧。视线开始模糊，浓雾仿佛变成了旋转的漩涡。耳边嗡嗡作响，远处鸟兽的怪叫也变得飘忽不定。
不行……不能睡……睡了……就真完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我挣扎着，拖着那条废腿，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朝着旁边一棵粗壮的大树挪去。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树干，稍微有了一点支撑。
我哆嗦着拉开背包，在里面胡乱摸索着。工具……绳索……没用！化肥袋……没用！油布包裹……死人骨头！滚开！
手指在背包角落摸到一个硬硬的、冰冷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个巴掌大的、扁平的铁皮盒子。上面印着模糊不清的“止痛片”字样，但字迹己经被泥水泡得模糊不清。是王老拐备着的药？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颤抖着打开铁盒。里面是几片被水泡得发胀、颜色发黄的药片。也顾不上是什么药了，我抓起两片，塞进嘴里，用尽力气咀嚼着。苦涩的药粉混着泥水的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呛得我一阵咳嗽。
药效？不知道。但心理上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安慰。
我蜷缩在冰冷的树干下，背靠着粗糙的树皮，手里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骨片和那个空瘪的铁皮药盒。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痛而不停地颤抖。浓雾依旧弥漫，山林死寂。
时间一点点流逝。药片似乎起了一点作用，腿上的剧痛似乎稍微钝化了一点，不再那么尖锐刺骨，但那种深入骨髓的酸胀麻木感却更加清晰。意识在昏沉和短暂的清醒间反复挣扎。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
“啪嗒……啪嗒……”
脚步声！又来了！
不是刚才那个老妇人缓慢蹒跚的脚步！这次是急促的！沉重的！带着明显的恶意和目的性！踩在腐叶上发出清晰的“咔嚓”声！而且……不止一个人！
“妈的！那老瘸子跑得真快！跟兔子似的！”
“黑三哥说了！那小子肯定没跑远！腿都断了！肯定窝在哪个旮旯里！”
“仔细搜！妈的！敢砸老子腿！逮着了非扒了他的皮！”
“还有那包袱！老瘸子扔下的包袱！里面说不定有好东西！”
粗鲁凶狠的叫骂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从浓雾深处传来！越来越近！方向……正是我这边！
是黑三的人！他们回来了！回来找我了！回来找那个包袱！
巨大的恐惧瞬间击溃了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点力气！我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冻僵了！他们发现我了！他们要杀了我！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树干下弹起来！拖着那条废腿，不顾一切地、跌跌撞撞地朝着与声音相反的方向扑去！荆棘划破了脸和手臂，碎石硌在膝盖上，剧痛钻心！但我什么都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跑！
“在那！那边有动静！”
“操！是那小子！别让他跑了！”
“追！”
身后传来凶狠的叫喊和更加急促的脚步声！浓雾中，几个模糊但壮硕的人影轮廓，如同索命的恶鬼，朝着我疯狂追来！
我拖着废腿，在湿滑的山路上亡命奔逃！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肺部像要炸开！喉咙里充满了血腥味！视线模糊！浓雾像粘稠的胶水，阻碍着视线和脚步！
“噗通！”
脚下猛地一滑！我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身体顺着一个陡峭的斜坡，不受控制地翻滚下去！
天旋地转！冰冷的泥水、尖锐的碎石、断裂的枯枝……疯狂地撞击着身体！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那条伤腿更是被狠狠撞击、扭曲！骨头断裂的剧痛瞬间吞噬了所有意识！
“呃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浓雾！
翻滚！撞击！滑落！
不知滚了多久，身体终于重重地撞在一处软硬交加的东西上，停了下来。
眼前一片漆黑。剧痛像潮水般淹没全身。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沉浮。浓雾似乎更浓了，带着泥土和血腥的腥气。
隐约中，我听到上方斜坡上传来的叫骂声和脚步声。
“操！滚下去了！”
“妈的！这么陡！摔死了吧？”
“下去看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三哥说了！东西一定要拿到！”
脚步声朝着斜坡下方而来……
我躺在冰冷的泥水里，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左腿传来一阵阵骨头彻底断裂的、令人几欲昏厥的剧痛！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冰冷和绝望彻底吞噬了我。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瞬间，我沾满泥浆、紧紧攥着那块灰黄骨片的手，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震动？
不……不是震动……
是……水流？
冰冷的水流……正从我的身下……缓缓地……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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