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
那声音低沉、沙哑,像两块粗糙的砾石在摩擦,带着浓重的、难以辨识的口音,每一个音节都仿佛从地底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疑惑,甚至……一丝微弱的、被漫长岁月磨砺得几乎消失的……惊诧?
“谁?!谁在那?!”我蜷缩在冰冷的石壁上,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黑暗中,我只能感觉到那个冰冷坚硬的东西还抵在我毫无知觉的残腿上,像一根冰冷的铁钎!
“嚓…嚓…”
轻微的拖拽声响起,那东西离开了我的腿。紧接着,是更清晰的、仿佛什么东西在干燥沙砾上挪动的声音,缓慢而沉重,朝着我靠近!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本能地想要后退,但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石壁,退无可退!我死死攥着那块骨片,仿佛它是唯一的武器,但那微弱的暖意此刻似乎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坚硬。
“别…别过来!”我嘶声喊道,声音在封闭的洞穴里激起空洞的回响。
挪动的声音停了。死寂再次降临。只有我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身后暗河入口处传来的、被隔绝后显得沉闷的“哗哗”水声。
黑暗中,一股极其微弱、带着腐朽尘埃气息的气流拂过我的脸颊。紧接着,一个极其低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声音响起:
“……光……”
光?什么光?
我茫然地瞪大眼睛,眼前依旧是无边无际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哪来的光?
“你…你的东西…有光…”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梦呓般的腔调,“很弱…但…有光…”
我的东西?有光?
我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紧握的右手!那块灰黄色的骨片!它?!它在黑暗中发光?!
不!没有!我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看不见?”那声音似乎带着一丝了然,“你…看不见…”
沉默。死寂的沉默。只有我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嚓…嚓…”
挪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离得更近了些。我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带着浓重尘埃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纸张气息的呼吸拂过我的手臂皮肤!冰冷!没有丝毫活人的温热!
“别怕…”那声音沙哑地响起,带着一种试图安抚却显得更加诡异的意味,“我…也是…活人…曾经…”
也是活人?曾经?!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窒息!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受伤了…”那声音似乎判断着,“腿…断了…”
它怎么知道?!它能看见?!在绝对的黑暗里?!
“我…看不见…”我颤抖着,声音嘶哑,“你…你是谁?你在哪?”
“我…就在你面前…”那声音低沉地回答,“很近…很近…”
我猛地伸出手,在黑暗中胡乱地向前摸索!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冷、光滑、如同某种细腻皮革般的……布料?!不!不是布料!那触感……更像是……皮肤?!但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而且……异常干燥!
“啊!”我惊叫一声,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别怕…”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无奈,“我…不伤人…很久…很久…不伤人了…”
它似乎在原地没动。我缩回手,心脏狂跳不止。那冰冷的、干燥的触感……到底是什么?
“你…怎么…进来的?”它问,声音带着浓重的困惑,“水…很急…入口…很小…”
“被…被水冲进来的…”我喘息着回答,声音带着哭腔,“有人…有人在追我…要杀我…”
“追你…杀你…”那声音重复着,像是在咀嚼这两个词的含义,带着一种久远的、近乎遗忘的漠然,“外面…还是…那样啊…”
它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黑暗和死寂再次压得我喘不过气。
“你…拿着…那东西…”它突然开口,声音指向性明确,“有光…很弱…但…我看见了…”
它果然能看到骨片!在绝对的黑暗里!这怎么可能?!
“这是什么?”我鼓起最后一丝勇气,颤抖着举起手里的骨片,“你认识它?”
“……”沉默。长久的沉默。久到我以为它消失了。
“骨头…”那沙哑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一块…很老…很老的…骨头…”
骨头?它说这是骨头?可这触感……
“谁的骨头?”我追问,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
“……”又是沉默。比刚才更久。黑暗中,我仿佛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在弥漫。
“不记得了…”它最终回答,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太久了…都…烂了…只剩…这块…硬的…”
它说“都烂了”?只剩这块硬的?什么意思?!
“你…在这里…多久了?”我小心翼翼地问,恐惧中夹杂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
“多久?”它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声音带着茫然,“太阳…月亮…星星…都没了…只有…黑…和…水声…多久…不记得了…”
没有太阳月亮?只有黑和水声?它在这里待了多久?!几年?几十年?还是……更久?!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眼前这个能黑暗中视物、皮肤冰冷干燥、声音沙哑如同鬼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饿吗?”它突然问,声音带着一丝生疏的、仿佛很久没说过这个词的别扭感,“渴吗?”
饿?渴?剧烈的恐惧暂时压过了生理需求,但被它这么一问,干裂的嘴唇和空瘪的胃袋立刻传来强烈的抗议!我己经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了!
“饿…渴…”我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嘶哑。
“水…有…”它说,“后面…石缝…滴下来的…干净…”
它挪动了一下,黑暗中传来轻微的“哗啦”声,像是某种容器被拿起来的声音。接着,一股微弱的、带着清凉气息的水流声响起。
“给…”一个冰冷、坚硬、像是某种石碗或陶碗的东西,被塞到了我胡乱摸索的手里。碗里盛着冰冷的液体。
我犹豫了一下。极度干渴的喉咙像火烧一样。在这绝境下,还能有什么更糟的吗?我颤抖着,将碗凑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水!冰冷!带着一股岩石特有的、淡淡的矿物腥气!但确实干净!没有异味!我贪婪地大口喝了起来,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暂时缓解了火烧火燎的干渴。
“吃的…没有…”它沙哑地说,“很久…没有了…”
我放下碗,冰冷的水暂时压下了干渴,但饥饿感更加强烈了。身体因为寒冷和失血而不断颤抖。
“你…冷…”它似乎感觉到了我的颤抖,“火…不能生…烟…会引来…不好的东西…”
不好的东西?这鬼地方还有别的?!
“我…帮你…看看…腿…”它突然说。
“不!不用!”我惊恐地拒绝,身体猛地往后缩!让它碰我的腿?!谁知道它会做什么?!
“断了…”它平静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接…会烂…会死…”
它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会烂!会死!我猛地想起王老拐捏骨时那钻心的剧痛!还有他说过的“寒气入骨”!
“你…会接骨?”我颤抖着问,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希冀。
“以前…会…”它回答,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很久…没做了…”
以前会?很久没做了?我该怎么办?信它?还是等死?
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在脑中激烈交战。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你…轻点…”我咬着牙,声音带着哭腔。
“嗯…”它应了一声。
黑暗中,一只冰冷、干燥、指节异常粗大坚硬的手,轻轻地、极其缓慢地触碰到了我那条毫无知觉的残腿。那触感……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皮肤异常光滑紧绷,像是覆盖着一层坚韧的皮革。
我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巨大的恐惧让我差点尖叫出来!
那只手沿着我的小腿缓缓向下摸索,动作异常轻柔,像是在触摸一件易碎的瓷器。它摸到了膝盖下方变形的部位,那里是剧痛的源头。
“骨头…裂了…错开了…”它低声说,声音带着一种专业的冷静,“寒气…很重…钻进去了…”
寒气钻进去了?和王老拐说的一样!
“能…能接吗?”我颤抖着问。
“试试…”它回答,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它那只冰冷的手开始在我的伤腿周围轻轻按压、摸索。动作极其缓慢、极其精准。每一次按压都避开了最痛的点,却又似乎能清晰地感知到骨头错位的方向和筋络的走向。这手法……比王老拐那粗暴的捏骨不知高明多少倍!
“忍着…”它低声说。
话音未落!它双手猛地一错!一压!一合!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伴随着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猛地爆发!
“啊——!!!”我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剧痛像海啸般席卷全身!冷汗瞬间浸透了冰冷的衣服!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但不同于之前那种骨头碎裂、冰针攒刺的钝痛和酸胀,这一次的剧痛,带着一种……骨头被强行归位的、撕裂般的锐利感!
“好了…”那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骨头…对上了…筋…也顺了…”
剧痛还在持续,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骨头缝里搅动,痛得我浑身抽搐,几乎昏厥。但那只冰冷的手己经离开了我的腿。
“别动…让它…自己长…”它说,“寒气…还在…但骨头…对上了…死不了…”
死不了……这三个字像是一道赦令,让我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剧痛依旧,但心底却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它……真的帮我接上了骨头?
我瘫在冰冷的石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混合着泥水和泪水。
黑暗中,那东西似乎也安静了下来。只有它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证明着它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稍微缓和了一些,变成了持续不断的、令人难以忍受的钝痛和酸胀。但至少,那条腿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感觉?不再是完全的麻木?
“谢…谢谢你…”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虚弱。
“……”没有回应。它似乎又陷入了沉默。
我蜷缩在黑暗中,手里依旧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骨片。它没有再传来暖意。刚才那剧烈的疼痛和惊吓,似乎耗尽了它最后一点“灵性”。
“那…那骨头…”我鼓起勇气,再次提起骨片,“上面的…刻痕…是什么?”
“刻痕?”它似乎愣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茫然,“什么…刻痕?”
它不知道刻痕?可它刚才明明说能看到骨片有光?!
“就是…就是骨片上的…划痕…”我急切地比划着,虽然知道它看不见,“很浅…很浅的…两道…”
“……”长久的沉默。黑暗中,我仿佛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在凝聚。
“没有…刻痕…”它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只有…光…很弱…很弱的光…像…快熄灭的…炭火…”
没有刻痕?只有光?!
我懵了!它看到的和我摸到的,不一样?!
“你…确定?”我声音发颤。
“我…看不见…划痕…”它平静地说,“只能…看见…光…”
它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而我,在绝对的黑暗中,根本无法验证。
巨大的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这骨片……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它能看到光,而我只能摸到刻痕?那光……又是什么?
“那光…是什么?”我追问。
“……”又是沉默。这一次,沉默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是…标记…”它最终回答,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也是…诅咒…”
标记?诅咒?!
我心脏猛地一缩!
“谁的标记?谁的诅咒?!”我急切地问。
“……”它没有回答。黑暗中,只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压抑了千年的、悠长的叹息。
“睡吧…”它沙哑地说,“活着…比…知道…更重要…”
它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和苍凉。紧接着,黑暗中再次传来“嚓嚓”的挪动声,它似乎退开了,回到了洞穴更深处。
我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手里攥着那块冰冷的骨片,耳边回荡着它最后那句话——“活着比知道更重要”。
剧痛、寒冷、饥饿、恐惧……还有那巨大的、如同深渊般的谜团……一起涌了上来。
活着……真的比知道更重要吗?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必须活下去。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忽略那无处不在的剧痛和寒冷,忽略那啃噬着胃袋的饥饿感,忽略那黑暗中未知的恐惧……和那个神秘莫测的白影。
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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