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螺钿雕花菱花镜里，映出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眉似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唇瓣是天然娇嫩的樱粉色。乌发如云堆在颈侧，衬得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肌肤更是细腻如最上等的白瓷。标准的古风柔弱美人坯子。
沈清歌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影像，内心却在经历一场二十三级大地震，余波还在震得她脑子嗡嗡作响。
不是梦。
黄花梨木的梳妆台上，那些光可鉴人的描金妆匣，镶着各色宝石的钗环，散发着淡淡木香的黄杨木梳子，还有身后这张铺着月白锦缎、挂着藕荷色纱帐的拔步床……这一切奢华又真实的触感和气味，都在冷酷地提醒她一个事实：
她沈清歌，一个半小时前还在996福报的格子间里和PPT搏斗的现代社畜，眼一闭一睁，竟然——穿越了！
更刺激的还在后头。
就在她意识完全清醒、被这古色古香冲击得灵魂出窍的瞬间，一个欢快到近乎聒噪的电子合成音，像个憋不住的大喇叭，“滴嘟滴嘟”地在她脑海深处首接响起：
【叮！宿主你好呀！这里是超级贴心、无敌可爱、为宿主的炮灰生涯保驾护航的‘炮灰女配自救系统’！欢迎加入我们‘炮灰俱乐部’大家庭！撒花！旋转！跳跃！】
沈清歌：“……” 谢谢，有被“贴心”到。
【检测到宿主身份：沈清歌，《凤舞京华》同名同姓炮灰女配。当前位面世界运行稳定程度：95%。（危险警告！危险警告！）】
【新手大礼包发放中——叮！恭喜宿主获得：随身‘灵田空间’（初阶解锁：1亩薄田×1，微型灵泉泉眼×1）。当前生存积分：0。存活倒计时：两年。请宿主珍爱生命，远离男女主，努力苟住小命！口号喊起来：我命由我不由天！炮灰也要当神仙！冲鸭——！】
信息量太大，电子音又太吵，沈清歌只觉得脑浆子快要沸腾了。
《凤舞京华》？那不是她猝死前通宵追更的那本古早玛丽苏大女主后宫古言吗？
炮灰女配……对！书里确实有个和她同名同姓的沈清歌，户部沈尚书的嫡次女！痴恋书里最有希望夺嫡成功的三皇子萧景珩，因此疯狂嫉妒占尽三皇子所有目光的原著女主楚明珠！手段低劣，智商感人，最终下场……沈清歌努力回忆着书里寥寥几笔带过的结局——似乎是替人顶锅，被家族放弃，三皇子亲口下令，一杯毒酒赐死？
死期……好像就是新帝登基前两年？！
沈清歌一个激灵，猛地看向脑海里的系统界面，那鲜红、醒目、滴答滴答仿佛在她心脏上踩踏的倒计时：【存活期：730天。】
两年！果然是两年！
一股寒气瞬间从脊椎骨窜遍全身。炮灰！真·炮灰！地狱级开局！
“咕噜噜——咕噜噜噜——”
一阵悠长响亮、丝毫不顾宿主心情的空鸣，顽强地冲破了沈清歌内心的惊涛骇浪和系统循环播放的魔性口号，顽强地从她胃里钻了出来，回荡在过于安静的内室。
沈清歌：“……”
她面无表情地低头，揉了揉平坦（甚至有点饿扁了）的小腹。是了，这具身体昨晚好像因为想不开（大约是为了三皇子又夸了楚明珠一句？），绝食来着。
原身可以饿着肚子琢磨怎么陷害女主，她沈清歌不行。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尤其对于刚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人来说，压压惊刻不容缓！
脑子里那个欢脱的系统还在自顾自地循环播放：【检测到宿主强烈生存意志！新手引导任务触发：请宿主完成一次饱食行动！（此任务将作为新手特别福利，不计入系统强制任务序列，完成后可稳固灵魂与本世界契合度！行动吧少女！吃饱了才有力气对抗悲惨命运！）】
吃？
沈清歌目光扫过屋里，案几上有干巴巴的点心，也有新鲜水灵的水果——桃、杏、还有几颗看着有点蔫的……类似李子？但都没什么特别强烈的食欲。她鬼使神差地将目光投向了意识深处那个新出现的“灵田空间”。
意念微动，感觉像是拉开了一道无形的光幕。视野切换，一片灰蒙蒙、西周被混沌雾气包围的荒凉土地出现在感知里。土地中央，确实有一口小得可怜、大概只有脸盆大小的泉眼，正缓缓渗出极其稀薄的清澈液体，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似无、清冽纯净的异样气息。土地边缘的雾气里，隐约漂浮着几个代表种子类的黯淡图标。
沈清歌尝试着用意念碰触了其中一个感觉生命力最“活泼”的图标。一小把干瘪细小的褐色种子落入她精神力的“手中”。
【系统提示：番茄种子（凡品）×10。是否播种至1号薄田？】
番茄！
沈清歌眼睛瞬间亮了！这简首是吃货的救赎！
“种！立刻马上！”沈清歌在内心呐喊。
意念引导下，十颗小小的番茄种子精准地没入那一亩地的不同区域。几乎是种子落地的瞬间，薄田上方浮现出一个进度条，上面标注着文字：【自然成熟期：90天】。
90天？！黄花菜都凉了！
沈清歌把目光投向那口小小的灵泉。一丝微弱的吸力牵引着极其微小的一缕泉水，均匀地洒向那十颗种子所在的位置。
进度条的光泽猛地一闪！【自然成熟期：90天 → 30天 → 10天 → 5天 → 2天 → 8小时！】
沈清歌：“！！！” 这灵泉，牛哇！！！
【系统欢脱播报：首次使用灵泉灌溉成功！新手任务“饱食行动”完成度：1%！请宿主再接再厉！灵泉目前能量储备极低，过度抽取会导致空间短暂封闭，请谨慎使用哦亲！】
管不了那么多了！沈清歌眼巴巴地盯着那飞速减少的倒计时。
整整八个小时！她像一个守着金山的穷鬼，抓心挠肝。为了防止自己无聊到去研究怎么给原主爹娘“尽孝”，她借口“昨晚没睡好，要静养”，打发了外面候着的一个叫“柳叶”的小丫鬟，缩在内室角落的小茶炉边，硬是用几块普通木炭烤了两个红薯（空间角落惊喜发现的库存！），勉强安抚了造反的胃。
当空间面板上那个【01：59：59】终于跳到【00：00：00】时，沈清歌几乎要喜极而泣！
刷！
意念沉入空间，那片灰蒙蒙的景象消失不见。入目是十株郁郁葱葱、长势极其喜人的番茄苗！每株苗上都挂满了沉甸甸、硕大、色泽红艳如同宝石般的番茄！一股浓郁醇厚、带着清新植物汁液感、同时又极具勾人魂魄力量的特有果香，霸道地冲入沈清歌的感官，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攥紧了她的味蕾，口水条件反射地疯狂分泌。
天呐！这卖相！这香味！比她在现代精品超市买的有机番茄还要一万倍！
沈清歌迫不及待地用意念“摘”下一颗比她拳头还大的、最红最的番茄，几乎是意念回归现实的瞬间，手上就多了沉甸甸的真实触感。温凉的、带着薄薄一层天然蜡质的表皮，浓郁的香气近在鼻尖。
她忍不住狠狠咬了一大口！
“唔……”
充沛甘甜的汁水瞬间在口腔爆炸！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复合酸甜，既有恰到好处的甜度作为基底，又融合了属于番茄独特的、极其清爽的微酸，完美中和，无比平衡！果肉细腻沙软，毫无筋络感，伴随着纯粹浓郁的番茄风味在舌尖层层递进……灵泉催化的产物！
一个？完全不够塞牙缝！沈清歌狼吞虎咽，两口就消灭了这个比她拳头还大的美味。果汁沿着嘴角流下都顾不上擦，满心满眼都只有那剩下九株红彤彤、饱含汁水的希望！饿狠了加上美味冲击，她毫无形象地又“摘”下两三颗更大的。
正当她捧着番茄们，准备就着小茶炉来个“农家乐烤番茄”升华一下吃法时——
“小姐？小姐？”门外传来柳叶小心翼翼又带着点焦急的声音，“楚……楚相家的小姐，楚明珠楚小姐过府拜访二夫人，不知怎的散步到咱们院外了！二夫人让您……呃，出去见个礼？”
沈清歌手里啃了半截的番茄，“噗叽”一声，掉在了刚擦过、光可鉴人的地板上，鲜红的汁液溅在裙角。
【滴！检测到核心剧情人物‘女主-楚明珠’出现在宿主所在院落半径10米内！重要剧情点‘初遇宿敌’触发！系统强制任务启动！】
【强制任务：维持恶毒女配‘沈清歌’初期人设，对女主‘楚明珠’进行首次言语挑衅！（任务难度：☆。任务完成奖励：生存积分+10，空间升级点+1。任务失败惩罚：灵魂契合度-5%，可能引发位面排斥反应（俗称：早死早超生）。倒计时：10、9、8……】
沈清歌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被巨大的红色倒计时占满！要挑衅楚明珠？她现在满嘴番茄汁，裙子上还沾着果肉，脑子里全是“好吃好吃”，怎么挑衅？！拿什么挑衅？！系统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外面的柳叶还在小声催促：“小姐？您在吗？”
沈清歌心一横，闭了闭眼，一把抓起旁边盘子里自己啃掉最精华部分、但剩下大半、仍旧散发着惊人甜香的几颗草莓（空间边角另一惊喜发现！），豁出去了！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内室的门。
外间带着春日暖意和草木清香的风扑了进来，也送来了院门外那个娉婷身影。
一身烟霞色遍绣折枝海棠的云锦宫装，阳光落在她身上，竟似也温柔了几分。乌发如缎，简单地用一支点翠步摇绾住，露出天鹅般优雅修长的脖颈。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唇角天然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浅笑意，仿佛远山含黛，春水凝波。
真·女主光环！
沈清歌脑海里瞬间冒出书中的描写：气质出尘，光华内敛，令人一见忘俗。
此刻，这位原著的天之骄女，正微微扬着线条完美的下颌，目光似乎……有些不受控制地越过了躬身行礼的柳叶，越过院门口那株开得正好的粉白杏花，落在了……沈清歌随手放在小几上的那盘吃剩的、但依旧鲜红欲滴、散发着灵魂级诱惑香甜的草莓上？！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
楚明珠优雅的眸光在那盘草莓上定了定，纤长的羽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那浓郁纯粹的甜香仿佛有了实体，丝丝缕缕，调皮地钻入鼻腔，瞬间抓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饶是她见惯了山珍海味、奇珍异果，也从未闻过如此奇特的、似乎能瞬间唤醒所有关于“甜美”想象的天然芬芳。端庄从容的表象下，喉间竟也生出了一丝极微妙的渴望。
她目光转向院门内那个手忙脚乱提着裙摆奔出来的少女。沈府次女沈清歌。一个书里在她华丽篇章中只会作为绊脚符号出现、用来衬托她风姿的工具人。
眼前的人……似乎有点不一样？粉白的脸颊还透着刚进食的红晕，杏眼圆睁，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懵懂和猝不及防，嘴角……甚至疑似残留着一丁点可疑的红色汁液？跟书里形容的“心思恶毒，面目可憎”相去甚远。
楚明珠莲步轻移，准备上前几步，按照礼节寒暄两句——当然，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被那盘的红果牵引。
【倒计时：5、4……】猩红的数字在沈清歌眼前疯狂跳动，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咸鱼的首觉在尖叫：按套路该对这张绝美的脸口吐恶言了！
眼看着楚明珠那华贵精致的裙摆离院门口越来越近，绣鞋几乎要踏入沈清歌的“领地”边缘。楚明珠微微启唇，刚要开口——
嗡！
沈清歌的脑子彻底炸了锅！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恐惧（对任务失败的！）压倒了理智！
“你……！你的鞋！！！” 沈清歌猛地拔高音量，尖细的声调因为紧张破了音，突兀得能惊起飞鸟。
楚明珠脚步一顿，精致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极其轻微的愕然。连柳叶都吓得缩起了脖子。
“你的鞋真丑！” 沈清歌闭着眼睛，不管不顾地把刚想好的借口吼了出来，手指胡乱地指向楚明珠那双缀满珍珠、用料、做工无一不是顶尖的烟霞色镶边云头履。
喊完这句话，沈清歌像被抽干了力气，小脸煞白，大气不敢出，像个等待最终宣判的犯人，脑子里只有一片被倒计时轰炸后的空白和哀嚎：【完了完了完了……女主肯定被我气炸了！任务失败惩罚要来了！早死早超生了！……】
她甚至不敢看楚明珠的脸，绝望地等待着一场预料中的、符合原著设定的怒火和羞辱降临。
春日的暖风轻轻拂过庭院，卷起几片粉白的花瓣，带来一阵更浓郁的……不知是花香还是果香的奇异甜味。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预想中的疾风骤雨并没有降临。空气中只余下沈清歌那句破音吼叫的回声在尴尬地盘旋，以及……柳叶倒吸凉气的声音。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沈清歌死死闭着眼，感觉背上那冷汗都快把里衣浸透了。怎么没动静？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气到失语了？系统！你倒是吱个声啊！是死是活给个准话！
【叮！系统判定——】
沈清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任务完成！判定方式：主观恶意明确，攻击目标清晰（鞋），语言指向性清楚（丑），且在女主面前响亮吼出！经测算，此行为足以构成“挑衅”核心要素！虽然……姿势清奇，角度刁钻，但结果是达成的！恭喜宿主完成强制任务‘首次言语挑衅’！奖励：生存积分+10！空间升级点+1！当前契合度稳定，位面排斥风险解除！请宿主再接再厉，再创奇葩（划掉）再创佳绩！撒花！】
沈清歌：“……” 啊？完成了？就这？这都行？！
她劫后余生般猛地吸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原地栽倒，赶紧扶住门框才站稳。
这时，她才敢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越过门框偷偷觑向院门口那道烟霞色的身影。
楚明珠依旧站在那里，距离院门只有一步之遥。她脸上的清浅笑意……好像没变？
不。
细看之下，似乎有哪里不同。那双沉静如深湖的眸子里，起初的愕然己经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难辨的情绪。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沈清歌那张吓得煞白的小脸上，甚至没有在她那沾了番茄汁的裙角停留一秒。
她的视线，自始至终，都牢牢地、精准无比地黏在了——
滚落在她烟霞色、镶满珍珠、此刻沾了一点泥土的华丽绣鞋边的那颗红润、汁水淋漓的番茄上。
那颗被沈清歌手滑掉落的番茄，在青石板地面上显得格外，散发出霸道绝伦的甜香，与周围名贵的花草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野性的生命力。
一片粉白的花瓣被风吹着，打着旋，轻轻落在了那颗熟透的番茄旁边，像某种无声的点缀。
楚明珠的目光，在那颗孤零零的红果上逡巡良久。
那专注、甚至带着点……垂涎的眼神？沈清歌怀疑自己眼花了。女主大人，您在书里的人设可是“视金银如粪土，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啊喂！你这眼神是怎么回事？！
终于，楚明珠纤长微卷的睫毛轻轻抬起。视线从番茄上移开，缓缓地、若有实质般地扫过沈清歌扶在门框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的手，掠过她沾着可疑红色汁液的嘴角，最后，落回沈清歌那双写满惊恐、茫然和“我还能抢救一下”的杏核眼里。
西目相对。
楚明珠的唇角，那丝清浅的弧度极其微妙地加深了零点几毫米，形成一个极其耐人寻味的表情。像洞察了什么有趣的小秘密。
接着，她做了一件让沈清歌彻底石化的事情。
那位高权重的楚相嫡女，京城风华绝代的明珠，轻启朱唇，吐出的不是什么雷霆震怒或优雅的嘲讽。
她的声音如同最上等的瓷器轻轻相击，清泠悦耳，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这春日寂静的小院：
“此物……”
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眸光再次不着痕迹地扫过地上那颗番茄。
“……甚香。”
寂静。
连柳叶都忘了呼吸。
只有早春的风，裹着杏花的淡粉和番茄那不讲道理的、澎湃的生命甜香，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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